沈溪山还特地问过宋小河,是否全部封锁起来,保留这座城的完整。
宋小河却说,若是这城能给山中生灵提供庇佑之所,这座城也不会孤独在此。
寿麟城的事差不多落幕,沈溪山留了一些仙盟弟子在城中多住几日,观察余下的情况,剩下的则由他带领,在午后启程回仙盟。
钟浔元被捆得结结实实,押在队伍的中央,前后左右都有仙盟弟子随行。
他的伤势看起来好多了,较之先前的颓废,现在反而平静下来,颇有一种安宁赴死的感觉。
寿麟城距离仙盟也算不上远,御灵飞行赶路,几个时辰就到了。
回到仙盟已是深夜,钟浔元押回牢中候审,宋小河与沈溪山等人前去见青璃,其他人则各自休息。
走到仙盟大殿门口,沈溪山朝身侧的宋小河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她似乎有些紧张。
她的眉头微皱,嘴角紧紧地绷着,小脸看起来相当严肃,同时攥紧了拳头,仿佛如临大敌之态。
“你……”沈溪山刚想问一句你怎么了,就见宋小河大声咳嗽两声,蓦地对他摆出了一个请的姿势,说道:“沈猎师先请。”
沈溪山就这么一头雾水地被她请进了殿中。
仙盟大殿只有青璃一人,宋小河越来越紧张,低着头不敢直视青璃。
“师父。”沈溪山在殿中央站定,抬手揖礼。
宋小河跟着学了一下,紧巴巴地唤道:“弟子拜见盟
() 主。”()
青璃轻轻摆了下手,道:你们平安回来就好,没想到这次任务这般凶险,那山中竟有百年邪祟,若非你们办事得力,将它斩杀及时,恐怕会酿成大祸,届时又不知有多少门派找上门来,状告我们仙盟失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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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溪山颔首,“皆是弟子理应为之,只是弟子不敢随意邀功,这次能够顺利斩杀那邪魔,全是宋小河出力,我只从旁辅佐而已。”
青璃笑眯眯地看着宋小河,问:“小河,你进步倒是飞快,何时竟强到这般地步了?”
宋小河吭哧半晌,说了一句,“因为他们要害沈猎师。”
沈溪山怔了一下,不知宋小河这句话是无心还是有意。
果然就听青璃悠悠的声音传来,“哦?是因为他们要害溪山,所以你才爆发了斩杀邪魔的力量?”
宋小河这才惊觉自己的话有歧义,赶忙否认道:“不是,我是怕那邪魔出去害人,一时着急,所以才……不过并非我出主力,是我与沈猎师合力才将那邪魔击杀。”
沈溪山听闻不语,垂下眼帘。
“不管如何,你们立下大功又平安归来,实属幸事。”青璃的手指在座椅上点了几下,停了一会儿,又继续道:“猎门的等级向来是按修为和功绩排列,宋小河,如今的你收回日晷神仪,阴阳鬼幡有功在先,又揪出当年残害梁颂微之人,阻止梁檀伤害众仙门弟子,还有斩杀百年邪魔在后,不论是论你的修为还是功绩,都有资格列为天字级猎师,今日你立功回来,我破格将你提升为天字级猎师,明日来殿前授勋。”
其实这功绩当中,有些并不属于宋小河,但青璃也一并加在了她的头上。
宋小河大为震惊,没想到自己梦寐以求多年的愿望,突然就砸了脸。
她呆呆地站着,杏眼瞪圆,没了反应。
沈溪山偏头看了一眼愣神的宋小河,悄然用脚撞了一下她的脚后跟。
宋小河吓一大跳,差点蹦起来,赶忙向青璃拜谢,“多谢盟主抬举,弟子定不负盟主所望,为仙盟尽心效力!”
青璃应当是听惯了这种话,面上并无变化,继续问道:“梁颂微的最后一魄,你可收回了?”
宋小河点头,犹豫一瞬,她出声问:“弟子斗胆,想问问究竟是谁将师伯的那一魄自钟家取出来,放入双鱼神玉之中。”
青璃反问:“如何不能是你师父放进去的呢?”
宋小河道:“起先我也以为是我师父,但是后来一想却发现疑点重重,单凭师父当年的力量,根本无法从钟氏中盗取那一魄,且先前在长安,师父想献祭自己换师伯回魂,若他手中有师伯的魂魄,必定会一并带去。其实最让我确定的,还是师父留在灵器里的最后一封信,他在信中说‘今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开启此城’,如若他将师伯的魂魄留在这里,恐怕会时常回来看一看。”
“师父不会让师伯独自一人留在山里。”宋小河十分笃定道。
青璃叹道:“想不到你竟是个聪明孩子。”
() 沈溪山有些诧异地抬眼看了下青璃。
这话落在宋小河的耳朵里,怕是要惹她不开心。
果然,就听宋小河委委屈屈地问:“难道在盟主眼里,我一直是个蠢笨之人吗?”
青璃愣了愣,暗道糟糕,不小心说了真心话,她起身从座上走下去,摸了两把宋小河的脑袋,慈爱道:“怎会,我是说,我早就知道你是个聪明孩子。”
宋小河好糊弄,当下咧嘴笑,丝毫不知自谦二字怎么写,“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青璃稍稍侧身,又端起高深莫测的作派,说道:“梁颂微那最后一魄的确不是你师父放进双鱼神玉之中的,不过当年有外界之人插手了此事,本来就有违天道,你还是不知道的好,届时天道降罚,你也不会被参与进来。”
宋小河也不多问。
她知道是有人帮了师伯,若非如此,师伯早就真的魂飞魄散了,也不会在苏暮临的体内养那么多年。
既然青璃表明不能说,那她就认怂。
青璃道:“想必这次回来你也累了,无其他事就先回去休息吧,明日自会有人喊你来殿前授勋。”
宋小河点头,行了拜礼之后告辞,走的时候看都没看沈溪山一眼。
待她出了大殿,青璃这才看向沈溪山,眸光有几分严厉,沉声道:“溪山,将你的禁咒给为师看看。”
宋小河浑身紧绷,出了大殿之后才得以放松。
她方才实在是太紧张了,生怕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让青璃看出端倪来。
宋小河现在负罪感极强,就好像带着沈溪山做一件十恶不赦的事一样。
若是让盟主发现了沈溪山禁咒妄动,必定不会轻饶沈溪山,连带着宋小河都要受罚,更何况先前盟主还特意将她叫过去温柔敲打了一番,宋小河显然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闯了弥天大祸的宋小河吓得不行,进了殿后,一眼也没敢朝沈溪山看。
亲的时候倒是爽快,现在回了仙盟,往盟主面前一站,却又怕得不行。
宋小河觉得自己颇像是话本子里那些偷摸占了良家妇女便宜,一事发就赶忙推卸责任,毫无担当的负心汉。
可是盟主若是真的问罪下来,宋小河还真没胆子硬往上顶。
她越想越害怕,抱着脑袋大喊着完啦完啦,一路飞快跑回了沧海峰躲起来。
苏暮临给院子点了好几盏灯,照得灯火通明,连带着盛开的樱花也染了星火的颜色,在繁星与皎月并存的夜空下,显得美轮美奂。
他正在院中清扫花瓣,就看见宋小河抱着头一股脑儿地撞了进来,飞快将门给关上,顺道落了锁。
“小河大人,出了何事,谁在后头追你?”
他捏着扫帚凑过去问。
宋小河一脸惊慌,“我惹了大事了。”
苏暮临把扫帚一扔,转头就要往屋里钻,“那我给大人收拾行李,我们趁黑跑路!”
“等等!”宋小河赶紧拦住
他,“现在不行,明日我还要去大殿授勋呢!至少也等我穿上天字级猎师的宗服才能跑!”
苏暮临连声贺喜,“小河大人果真厉害,莫说是天字级猎师,区区仙盟盟主之位也不在话下。”
宋小河吓一跳,“别乱说话!”
她在院中脚步着急地来回踱步,念念有词,不知道嘀咕些什么。
苏暮临认真去听,隐约听到一些“被发现就死定了”“还是装模作样几日”“能瞒则瞒”,然后猛然看向苏暮临,义正词严道:“过会儿若是沈溪山来找我,你就说我已经睡了,请他回去,知道吗?”
苏暮临见她模样慌张,赶紧点头应了。
宋小河就回了房内,将门闭得严严实实,下定决心这几日不再与沈溪山见面,一定不能让盟主察觉他们二人卿卿我我之事。
正如她所说,没过多久,沈溪山就寻来了,站在栅栏门外,要苏暮临喊宋小河出来。
苏暮临捏着扫帚,离得远远的,隔了半个院子大声回道:“小河大人说她睡着了,不见你,请你回去。”
想了想,又擅自添上半句,“别再来找她。”
沈溪山的手搭在栅栏上,稍稍一用力,掌心里的木栅栏就捏得稀巴烂,他笑着问:“当真这么说?苏暮临,你的狗命还要不要?”
苏暮临梗着脖子,说了一句,“我是狼,不是狗!”然后飞快逃走了。
“宋小河。”沈溪山唤她。
宋小河躲在窗户后面偷看,咬着手指,用牙齿磨着指腹,纠结死了。
沈溪山披星戴月站在院外,樱花瓣被风卷下来,围在他身边打转似地飞舞。
他浓黑的墨发披在皎白的衣袍上,微风拂过额前的碎发,眉心的红痣若隐若现,浑身上下都是勾人的味道。
“当真不出来见我吗?”沈溪山望着她寝房的方向,声音慢慢低下来,双眸染上了些许失落,“原来还是我的一厢情愿,也是我的错,这个时辰你该睡觉了,我却还来打扰你,你不出来见我也是应该的。”
说着,他转身就要离去。
宋小河一下子推开窗门,扒着窗子往外翻,“我来啦我来啦!”
沈溪山眸光一转,将笑意掩藏,回身看她,就见她一路跑过来,打开了院门的锁走出来,一把将他给抱住了,用手顺着他的脊背,状似安慰,“你不要伤心,我并非故意对你避之不见。”
沈溪山反手把她搂进怀里,“当真不是故意?”
宋小河点头如捣蒜,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我方才在写明日授勋时要说的话。”
沈溪山心想,你倒是编个像样点的瞎话,谁会准备那种东西?
念头刚落下,宋小河就松开了他,然后从袖子里一掏,摸出来两张纸,上头写着密密麻麻的字,“就是这个。”
沈溪山吃惊,“你还真写了?”
还写了那么多?
整整两张纸?
宋小河红了耳朵,颇为不好意思道:“这才写到一半。”
沈溪山:?
他攥住宋小河的手腕,“去我那儿写,我那边的床宽敞。”
宋小河挣了一下,“欸,我不在床上写,我趴桌子上写的!”
“我那的桌子也大。”
“我不去!”宋小河拽自己的手,“你撒开我。”
沈溪山将她两只手腕一捏,往后肩头后面一甩,一下就把她扛起来。
他轻哼道:“知道你懒得走,那我就稍微辛苦一点带你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