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拂动草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远处夜枭若有似无的鸣叫,一滴露珠自叶尖滴落,咚的一声轻响,落到了低洼处的小水洼中。
户川彻像是被惊醒,忽的移开视线,垂眸看向一旁的车,问道:“……喝酒吗?”
酒是离开前从办公室里顺出来的。
户川彻不常喝酒,但是此前他刚经历了一个不愿回想的噩梦,总觉得应该干点什么把梦中的感觉稀释掉,于是他带了酒。
两人靠坐在墓碑旁,手中各拿着一罐啤酒。
月光清凌凌的洒下,将五条悟的白发映照的宛若流银。
五条悟开了啤酒但是没喝,户川彻喝酒次数不多,但是要喝的时候也很干脆,他此刻已经喝了好几罐下去,没醉,但显然有些微醺,眸光涣散又松弛。
“你不喝吗?”户川彻抬眸,视线像是夏夜的风一样松垮垮落在五条悟身上。
五条悟:“……要开车。”
户川彻闷闷笑了几声:“你不会乖乖遵守交通规则的。”他歪头,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眉梢微挑:“你酒量不好。”
五条悟挫败承认:“很差。”
户川彻:“有多差?”
五条悟伸出一根手指。
户川彻:“一杯倒?”
五条悟摇头,“一口倒。”
户川彻一愣,忽然像是柳枝一样靠在他身上,几缕笑声自嘴角泄露出来。
“那就别喝了,你确实需要开车送我回去。”户川彻抬头,两人凑的很近,鼻尖对鼻尖,几乎稍稍一动就可以碰到。
但是很快户川彻又直起身体,他又开了一罐酒。
白色的泡沫嗤的一声从瓶口涌出,又带出了些许橙黄的酒液一涌而下。
户川彻先是轻舔了下泡沫,又对着瓶口喝了口酒,琥珀色的双眸半眯着,一些细碎的波光在其中流萤似的浮现。
他吞咽的速度显然不及酒液倾倒的速度,于是就有一滴酒顺着脖颈一路滑下。
五条悟的指尖不自禁的动了动,扣紧了手中的酒瓶,“你喝醉了?”
户川彻动作一顿,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又笑了起来,摇头:“没喝醉。”
但他的声音很快低了下去,一双眼睛半阖着,有些懒散的靠在墓碑上,又一点一点向一旁滑去。
“但是有点困。”
他靠在了五条悟身上。
原本刀剑一般锐利的躯体,此刻像是风中柔软的芒草,胸膛随着呼吸有规律的一起一伏——他像是真的已经睡着了。
五条悟微微睁大了眼睛,他没见过户川彻喝醉的样子,确切的说谁都没见过,而与其他人、尤其是五条悟相比,户川彻的酒品显然太好了。
五条悟轻轻环住了他。
天色愈晚,而周遭也有咒灵开始游荡,但是五条悟却觉得内心平静又满足,就像是深夜漂浮在蔚蓝的大海中,月亮将海面照的波光粼粼,而月亮的
倒影就在他的怀中。
“彻,我好高兴。”
五条悟轻声说道,垂眸在户川彻额角印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他真的很想说这句话,自知道在墓碑前献上的玫瑰被户川彻看到的那一刻起,一种做梦一般的不可置信和棉花般不断膨胀的喜悦,在顷刻间就填满了他的心脏。
阿道司的异能在他二十四岁那年开始和现实融合,在二十五岁时彻底融合完毕。
也许就在世界融合的那一年里,两个世界得以接触,于是来自于不同时空的两个人虽无法见面,却来到了同一个地方。
五条悟在整洁的坟墓前献上玫瑰,而户川彻则在破败的墓园里看见了玫瑰。
五条悟不愿回想在墓碑前献花时绝望又悲哀的心情,但命运就是如此的莫测,那些玫瑰,最终还是被应该看见的人看见了。
“……我没想到,我所有的心意竟然都好好传达过去了。”
五条悟紧紧环抱住户川彻,露出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
“我原谅你了。”
他像是猫咪一样蹭了蹭户川彻的脸,小声嘟囔:“如果现在手上有玫瑰花的话,我肯定要送给你。”
云层遮住了月亮。
五条悟亲吻着户川彻的眼睛。
他没注意到,户川彻垂在身侧的手忽然动了动,指尖无措的张开,微微抬起僵了片刻,却又缓缓放下。
**
实验室。
今天夏油杰晚来了几秒,一开门就直接被一只咒灵扑脸。
他还没来得及动作,就听见砰砰两声枪响——束村昂顶着一张娃娃脸,面无表情的将两颗子弹送入了咒灵的身体里。
然后下一刻,咒灵缓缓消散。
束村昂脸色一变,立刻高兴的笑了起来,和身旁的另一个研究员击了下掌。
“好耶!成功了!”
夏油杰满脑袋问号,“什么成功了?还有,刚才那只是三级咒灵吧?不应该会被两颗特制的子弹祓除啊。”
束村昂摘下护目镜,解释:“是新的研究,这世界上的所有东西都会有弱点吧?对于人类来讲是心脏和大动脉等一些致命的地方,对于建筑来讲是最脆弱的一根横梁,所以咒灵会不会有弱点呢——顺着这个思路思考,就有了今天的实验。”
夏油杰:“所以是有的?”
束村昂自信满满:“是有的!虽然咒灵是纯粹咒力构成的躯体,但就像我们在调动躯体的时候,对应的肌肉会收缩舒张,咒灵在运动的时候,构成躯壳的咒力流向会有一些特殊的、很细微的变化。”
“我们可以对这些咒力的流向进行观测,从而来预判咒灵的行动,并推测出咒灵最薄弱的地方,但同时因为咒灵的躯体很特殊,他的弱点不像是人体中类似心脏的致命处、是固定的,而是随着咒灵的运动,弱点的位置会时不时的改变。”
“但是相对的,只要能击中咒灵的弱点,就能轻轻松松打出暴击!”
正说着,又一只实验用的咒灵被放了出来,束村昂神色一动,迅速掏枪又是两下,咒灵还没近身就被祓除了。
束村昂把枪放回去,扶了扶平光镜,笑眯眯的开始记录实验数据。
夏油杰默默盯着他,一双眼睛微微睁大。
“嗯?”束村昂不明所以,和夏油杰对视几秒,忽然反应过来,笑着解释:“忘记说了,我以前做过狙击手,但是因为喜欢医学,最后还是下定决心去学医了。”
说着他露出了心有余悸的表情:“当时写论文的时候真的费了好多力气,但最后幸好还是把博士念下来了。嘛,也算是实现自己的梦想了吧——夏油君呢,你有想要实现的梦想吗?”
夏油杰笑笑,说:“很多。”他顿了顿,又说道:“不过感觉都能实现。”
束村昂有些诧异的挑起眉毛,显然不相信。
于是夏油杰又解释:“一个人从小到大总会有很多想做的事吧?我没有你那么坚定的梦想,所以其实我也拿不准,但是因为四周都没有阻碍,感觉自己想往哪个方向走都可以,往哪个方向走都能实现。”
“你很幸运,”束村昂感慨,“很多人受限于现实条件,是没有你这种想往哪里走就往哪里走的底气的。”
夏油杰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确实很幸运,”他说,双目微垂像是陷入了回忆里,不过很快又重新抬眸,露出一个看起来非常温暖的笑容,“不过那是因为我很幸运的遇到了几个好心人,帮我把路上的阻碍给搬开了。”
他顿了顿,又接着道:“但是其中一个好心人,最近陷入了一个大麻烦里。”
束村昂:“你要帮他?”
夏油杰斩钉截铁:“我当然要帮他。”他很快又笑了起来:“不过这个麻烦很快就可以解决了。”
——因为他们知道了“书”的位置。
虽然“书”就在他们所住的公寓楼里这件事,让夏油杰一度感觉是在做梦。
但在他们反复确认,而中岛敦反复给出肯定的答复后,夏油杰不得不相信他们的运气就是这么好——原本以为要经历一场大战才能得到的“书”,就这么一下子成了他们唾手可得的东西。
接下来只需要等待。
需要写在“书”上的故事,目前正在由已经成为了职业作家的织田作之助编写。
这个故事难度很大,织田作之助这几天连门都没出,天天用咖啡续命,老好人的脸上每时每刻都流露着深深的疲惫,据太宰治说,他甚至连头发都掉了不少。
但还是据太宰治说,目前的进度不错,织田作之助的头发没有白掉。
接下来他们只要从公寓楼里把“书”找到就行了,而这可以说是整个计划中最没难度的部分。
夏油杰是这样想的。
几乎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