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琳琅从贺朴旭手里接过来,展给大家看。
贺朴铸看的谍战片和谍战小说多,想了会儿,自以为懂了,说:“阿嫂,这打火机里是个微型照相机吧,赌场是通过拍照的方式出老千的,对不对?”
贺朴鸿接过火机打开,见里面有一半是空的,也自以为明白了:“这里面原本有一半是相机,那位白小姐拿走了,她想销毁罪证。”
他
们果真以为四爷出千的手段就只是一只相机。
但苏琳琅一笑,却说:“四爷可是赌道上的教父,哪会用那么低级的出千手段?”
不是照相机,那会是什么?
就连贺朴鸿一时都想不到除了相机,还有什么出千手段。
但不是因为他脑子不够用,而是没来过赌场这种地方,没有经验。
现在,苏琳琅得告诉他是怎么回事了。
她走到赌桌旁,拿起牛仔杰克的烟盒,下面压着白骨爪的化妆镜,她先指一指化妆镜,再指头顶,然后再递给贺朴鸿一只小小的pb机,问他:“现在懂了吧?”
贺朴鸿仰头,头顶不但有一只水晶大吊灯,还有一个录像机摄像头,全盘监控整个赌桌,他接过苏琳琅递过来的bp机,恰如其分,可以卡到zippo打火机里。
好吧,他终于懂了。
不过贺朴旭和贺朴铸还不懂,在问贺朴鸿,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贺朴鸿还得耐心的,给他的俩蠢兄弟讲讲。
说来,刚才袁四爷的出千手段不是一招,而是一个连环招。
而且是个连动整个赌场的大型出千手段。
当然,其中还包括了牛仔杰克和白骨爪小姐俩超级精湛的演技。
作为发牌的荷官,贺朴鸿再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终于可以完整的,复原全盘了。
刚才,就在他发牌时,牛仔杰克在玩zippo,白骨爪本来在画口红的,但口红掉了,她于是把镜子放到桌子上,去捡口红了。
他们做的都是看起来特别寻常的事。
但白骨爪把镜子放到桌子上之后,镜子里就可以看到他发给苏琳琅的底牌是什么了。
不过不是他俩看,他俩为了迷惑他,从始至终都没有看镜子。
看镜子的人是摄像头另一端的,袁四爷别的手下们。
镜子反射牌面,摄像头的另一端有人帮忙看牌,紧接着再通过藏在zippo打火机里的bp机把信息传递给牛仔杰克。
这样,他就能在牌已经被洗乱,他盯不住的情况下,依然掌握苏琳琅的底牌。
知底牌,他自然就可以选择跟或者不跟。
但还有苏琳琅呢,她是握牌人,她也不好骗的,怎么办?
而针对她,袁四爷也是出千的一环。
他当时喊苏琳琅,拿出来的是他钱包里,她农场母亲程文雅的照片。
孩子都是恋母的,她在那一刻就被分神了。
再就是那枚镜子了,它不止用一局,是可以一直用的,因为贺朴鸿不发牌的时候牛仔杰克就会用烟盒挡上它,但当他发牌的时候,他就会挪开烟盒,用它来监控牌面。
说来倒不算什么高科技,这些东西连贺朴鸿给贺朴旭造的那套骗钱行头都不如。
但这套千术就意味着这整个赌场,从上到下,所有人都在集体出老千。
也意味着,今天的赌桌上根本没有公平可言,
一切输赢都是在被袁四爷操纵的。
也就是说袁四爷想让谁赢谁才会赢。
他要不想谁赢,任你有再高的智商,再精通的算法都赢不了。
……
诺大的赌场里,袁四爷被打手们簇拥着,坐在一头。
贺家的保镖们围着贺家兄弟,在另一头。
从赌局上升到战局,现在应该算中场休息时间。
苏琳琅缓口气,先看白骨爪。
她也不过个二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刚才被玻璃划破了手,这会牛仔杰克在帮她做包扎。
再看袁四爷,他也不愧真大佬了,被她戳穿了老千手段,但依然神色如常。
他的雪茄被贺朴廷没收了,没得抽,就问手下要了一支香烟点燃,抽了起来。
他的两个高徒,白骨爪和牛仔杰克就跟刚才那个扔烟头的打手一样,应该不仅是怕,还很尊重袁四爷。
办砸了事情,他们也很惭愧,包扎好白骨爪的伤口后弯腰垂头,就站袁四爷身后了。
要不出意外的话,一会儿掰扯刚才的事,他俩跟扔烟头的打手一样,是要站出来帮袁四爷背锅,抵罪的。
而在赌桌出千被抓,在道上,明码标价是两条腿加三根手指,而且要当面剁。
此刻,白骨爪就在看自己的手。
她的手指纤细修长,是一双特别漂亮的手。
估计她的家庭环境应该很不好,不然的话,要是父母愿意在她小时候送她去学钢琴,以她手指的修长程度,能练成个很好的钢琴家。
但在被苏琳琅抓到她出老千的那一刻,她的三根手指就注定要被剁掉了。
此刻她冷冷望着被保镖围簇的贺家人,脸色说不上悲还是喜,就,显得特别麻木。
苏琳琅正望着白骨爪,面前多了一只水杯,是贺朴廷从保镖那儿要来的,她的杯子。
“喝点水吧。”
他说。
苏琳琅今天最惊讶的,其实是丈夫的表现。
原来她不论做什么,贺朴廷知道自己帮不了忙还会添乱,就都会紧着保护自己。
但今天他不但出手帮她,还连开了四枪,虽然都只是威慑式的开枪,但这不是他原来那种温和,宽厚的风格,苏琳琅就挺意外的。
她喝了口水,问贺朴廷:“阿哥,你前阵子说要给我那一个亿,我随时可以调用吧?”
贺朴廷于妻子来说没别的用途,也就剩下提供钱一个技能了。
他指赌桌上那张作为赌资的,3亿的支票,说:“那3亿再加1亿,我总共给你4个亿。”
再说:“但有事让保镖们上就好,你不能再打架了。”
苏琳琅有点疑惑:“为什么?”
贺朴廷默了片刻才说:“万一你已经怀孕了呢?”
再摸摸自己的肚皮,他又说:“万一小baby被颠到,或者颠掉了呢。”
这其实也是他刚才会那么强硬,冲动的拔枪
,开枪的原因。
他前几天不小心弄在里面了,就一直担心妻子会怀孕,还怕怀上了要颠掉。
今天说好是来赌的,但赌着赌着就又变成打架了,他不想战局继续恶化,所以才会开枪。
苏琳琅也没经验,下意识也摸肚子,心说真要怀上孩子,也不至于跟人随便打打架就掉吧。
但看阔少丈夫一脸晦丧,看在钱的份儿上,她还是准备安慰他几句的。
不过就在这时贺朴铸凑过来了,说:“阿嫂,要我看,赌场就全是坑人的玩意。”
贺朴旭也凑了过来,揉着屁股说:“阿嫂,我看咱们还是走吧,袁四爷不好惹的。”
想他也曾平过龙虎堂和斧头帮,但陆六爷和梁松只是凶,狠,没有袁四爷那么多花花肠子。
可怜贺朴旭本来就笨吧,从一进门到现在,脑子都要被袁四爷干烧了。
他也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赌场就不是他这种人开的,他也不想再看热闹了,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
这会儿已经是中午了。
因为袁四爷自己出老千,局面也僵住了。
堂堂道上大佬自己出千,这局还要赌下去吗,怎么赌?
现在的场面,他又打算怎么化解?
而就在这时,有个自苏琳琅来就一直没有露面的人,终于出面了。
她不是别人,正是4k帮的二把手,琴姐。
皮鞋声夸夸,她进了门,远远就朝苏琳琅伸出了手,说:“苏小姐,实在对不起,早晨我有点事要忙,没来得及招待您!”
再看袁四爷,又说:“今天不是专门招待苏小姐的吗,赌局怎么没继续,出事了?”
袁四爷抬头看俩手下,扬了扬手。
琴姐当然知道出了什么事,而且她特地这会儿才出来,就是在关键时刻出来话事的。
她走向白骨爪和牛仔杰克,叹一口气,问:“你俩该不会犯糊涂,出千了吧?”
白骨爪没说话,也没动,流了两滴眼泪,牛仔杰克无声点了点头,就算是承认了。
琴姐嘘气又摇头的,指着俩人又说:“你们俩原来从不干这种事的呀,今天是怎么了,吃迷魂药了还是失心疯了,就敢出老千?”
她演的其实也不过一场戏,而且就是演给苏琳琅看的。
责备完自己的手下,她走了过来,朝苏琳琅鞠躬:“苏小姐,我敢以我的人格担保,杰克和小白原来玩牌从不耍花招的,今天也都是头一次犯糊涂。
当然,他们在赌场里公然出老千,我们赌场也决不姑息,这样吧,也别腿了,我让他们一人给你留三根手指以示惩戒,你觉得呢?”
贺家兄弟又呆住了,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琴姐,一个黑黑瘦瘦的中年妇女,看起来面容还挺可亲的,说话也很随和,看她进来,他们兄弟都以为这赌场终于来了个好人。
结果这个女人张嘴就说要剁人手指?
贺朴旭都快哭了,贺朴鸿在冷笑。
贺朴铸彻底懵圈了,问苏琳琅:“阿嫂,那个大婶说剁手指就真剁,不是说着玩的?”
琴姐是女人,中年女人,自己也有过孩子。
她对孩子更有耐心,她说:“四少,咱们地下室就有手术台,你是小孩子可以不去看,你阿哥阿嫂只要想看就可以观看全程。”
又说:“你也不用担心他们会痛,因为咱们赌场有专业的医生,也有麻药,还有各种手术工具,几根手指而已,只是个小手术。”
贺朴铸问:“那完了么,怎么办?”
琴姐说:“手指你们可以带走珍藏,也可以留给他们做纪念,总之,一切都随你们。”
贺朴铸追问:“然后呢?”
琴姐说:“当然是接着玩牌啦,放心吧,咱们赌场有的是人,会陪你们好好玩,玩到你们尽兴为止的。”
一个看起来普通不过的女人,说话的语气也很平常,普通,她甚至还在讨价还价,但是当她说起剁人手指时,称之为是小手术。
这就更叫贺家兄弟毛骨悚然了。
或者说,他们终于深刻体会,什么叫赌道的残忍和残酷了。
当然,事情不可能一直这么焦灼下去。
从袁四爷到牛仔杰克,再到白骨爪,琴姐,大富豪赌场的一切招数苏琳琅都见识过了。
那么,她也该办她的正事了。
她放下水杯站了起来,先说:“琴姐,四爷,想必你们都知道,我是从大陆来的,而在我们大陆,赌博是违法犯罪行为。”
顿了顿,再说:“在我们大陆,随意动用私刑,伤害他人也是违法犯罪行为。”
琴姐和袁四爷都被她说懵了,白骨爪和牛仔杰克也是,他们同时抬头,在看苏琳琅。
天气太热,大中午的,她解开扣子脱了西服,搭到椅子上。
内搭是白色衬衣,配烟灰色西裤,这位年轻,精干,但笑起来唇角还有婴儿肥的,年轻的首富太太再回头,笑着说:“不过俗话说的好,入乡就要随俗,既这是港府,又还没有回归,当然就不能用大陆的法律。
而既四爷口口声声说我们是老相识,甚至,您钱夹里还有我故人的照片,那么,我想请您卖我一个人情,白骨爪和牛仔杰克两个人,只要您开个价,不论多少,我都买他们。”
袁四爷一时没听明白她的意思,遂看琴姐。
琴姐也是在道上呆的久了,想岔了,以为苏琳琅想要白骨爪和牛仔杰克的命,忙说:“苏小姐,道上规矩,即使出老千被抓现行,要腿可以,不能取人命的。”
苏琳琅笑:“杀人就要偿命,我要他们的命干嘛,我活腻歪了想坐牢了?”
再补充说:“要我猜得不错,四爷对杰克和白骨爪小姐都有恩情,所以他们才甘愿为四爷出千,也甘愿为四爷背锅,我欣赏他们的义气,也不想看他们年纪轻轻断手断脚。
我还觉得,他们俩都是有才之人
,如果改行干别的,肯定也能干的很好,所以我是……”
走向白骨爪和牛仔杰克,她由衷一笑,再说:“从四爷手里,买他们一个自由!”
袁四爷不傻的,在苏琳琅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立刻想到了一个词,收买人心!
他也才窥见她之所以不带陆六爷,不带廖喜明那种高手,只带一帮蠢货前来的野心。
他猛然抬头,看琴姐,就见琴姐也是两眼的不可置信,在看着他。
然后他们同时看苏琳琅。
她身后是贺家兄弟,青一色的黑西服,大长腿的年轻阔少。
苏琳琅身着雪白的白衬衣,双手抱臂,站在他们前面,唇角噙着笑,面颊还有少年人才有的,那种青春蓬勃,健康的绯红。
她于袁四爷和琴姐来说只是个小辈,而且她带了一帮蠢货来,他们于心理上就有点轻视她。
但她办了一件多妙的事?
她上了赌桌还拆穿了老千,逼着袁四爷不得不剁手下的手指以求和,保证赌局的继续。
可她又在关键时刻站出来,要买他的手下。
在那一刻,她就站在义气与道德的制高点上了。
也是在那一刻,白骨爪和牛仔杰克心里的天平,掉向她那边了。
这就叫收买人心!
这可真他妈的,是袁四爷都要拍桌子骂牛逼的一招。
更可恨的是,贺朴廷有钱,财大气粗,不管袁四爷叫价多少,亿以内他都掏的起。
袁四爷要叫价太高,怕白骨爪和牛仔杰克俩会恨自己,所以他还不能叫高价。
可他要是不还价,不卖人,他就还得剁掉他们的手指。
现在的他可真是,里外不是人!
蓦然醒悟,袁四爷才发现自己被苏琳琅用区区几句话,推到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里了。
这个女人,不愧能灭了龙虎堂,平了斧头帮,她这一招招的,全在袁四爷的预料外。
但这还没完,毕竟苏琳琅真正的目的确实不是称霸九龙当王,而是要解散所有社团。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她能斗得过袁四爷,秘诀其实也只有一点,那就是,她确实不想当王。
所以她又说:“四爷,咱们重新拟赌局吧,由你开招,是打是赌我都随你,但条件要改了,改成是只要你输了,我就要求你像陆六指和梁松一样,原地解散社团,就地金盆洗手!”
随着她话音落,贺朴铸和贺朴旭对视一眼,齐声尖叫:“耶,阿嫂万岁!”
贺朴鸿看了他大哥一眼,也是无声一笑。
在经历过刚才的残酷和可怕后,当听到阿嫂说要解散社团时,他只有一个信念: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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