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2 / 2)

森白的头骨在阳光下略有些发黄,空洞的眼眶一片漆黑,诡异又怪诞,即便在烈日之下,依旧让人彻骨生寒。

不仅如此,对方身上,竟然还描绘了同两面宿傩一模一样的黑色纹路,就连牛头骨上,亦绘制有相同的花纹。

八神缘微微眯起眼,悄悄运转生得术式。

果然,这奇怪的花纹,也并非由普通的黑色染料所绘就,而是不知通过何种方法,将诅咒研磨压碎,萃取提纯之后的超高浓度咒力萃取物。

诅咒是人类负面能量的集合体,咒力是负面的能量。

在这种剧毒之物的包裹下,眼前这位“人牲”,虽还有保有人类的外形和基本的生命体征,但气息上,却已更加接近咒灵。

祭品在两个面覆白布的神官,半是拘禁半是胁迫地帮助下登上了祭台,极为顺从地跪倒在加茂家神官的面前。

不知从哪儿飘来的一朵云,悄然遮住太阳。

天色顿时黯淡了下来,苍穹之下,一片晦涩。

年迈的神官祭主站起身,接过身旁副神官递来的利器,刀尖沿着牛骨眉心那处标记开始往下滑,划过森白的头骨,扬起的颈项,最终落在其赤|裸的胸腔处。

噗嗤——

利器刺破血肉,伤口却没有留下一滴鲜血,就连人体下意识的挣扎和惨叫也无。

一颗

纯黑的心脏,被慢慢取出胸腔。

现场毫无血腥味,但这样颇具仪式感而诡异的杀戮,却比宿傩方才的屠杀,要来得更加令人印象深刻。

围观这场祭祀人牲,活体取心仪式的贵族们,看向两面宿傩的眼神更加惊恐了。

那人牲虽有人类的外形,可在他们看来,却更像是个没有灵魂的人皮套子。哪有活人被取心时不流一滴血,也不哭闹,连心脏都是黑的!

老神官取出心脏,捧于六壬式盘上方。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这颗心脏竟忽然化作一滴纯黑的液体,滴在式盘中央,无声浸润了天盘上雕刻着的北斗七星刻痕。

至此,式成。

宿傩显然非常满意自己见到的这一幕,身子稍稍向后倾,微仰起头对着祭台中央的老神官说道:

“继续吧。”

这次占卜显示的结果不错,新尝祭的正式流程,总算能再次顺利地进行下去了。

八神缘的目光,不断在宿傩和已经转身离开的老神官身上徘徊,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两人,似乎像是从前便认识了的样子。

说来她还不知道宿傩的具体年龄呢,或许是她该叫对方老不死的年纪也说不定?

已入深秋,夜长昼短,天色暗得格外快,在经过这一系列的变故后,时间也来到了黄昏。

那些以白布覆面的神官又出现了,他们皆穿着素色的祭服,一手持白幡,另一手则提着灯,两两并行,共有八人,行走于暮色中。

烛火幽幽,如泣如诉,应和着血色的夕阳,分外诡异。

这群人一直走到宿傩的面前才停了下来,在静默中齐齐跪地,将灯举过头顶,意为提灯迎神。

酉时已至,“夕之仪”即将开始。

宿傩站了起来,任凭祭服外袍松散地搭在肩头,露出异于常人的上半身,在这般奇诡的氛围中,倒真如传说中的鬼神一般,令人不敢直视。

里梅作为随侍,跟在对方的身后,一直上了祭台。

缘则坐在原地,看着两人的背影,在愈发晦暗的天色下逐渐远去。

残阳如血,落日躺在地平线的尽头,浓郁的晚霞鲜艳得仿佛随时能流下来。在这漫天盖地的红光中,远山的轮廓,建筑的线条,乃至周围所有人,都在这猩红的底色里化为模糊的几道剪影。

天地何其伟岸,人的存在,与蜉蝣又有什么差别?

八神缘怔怔地看着这壮丽凄艳的一幕,心底忽然升起万千感慨。

若顺利的话,今晚午夜之前,她便能顺利打开薨星宫的大门,跳入食骨之井,回到现代。

而平安时代发生的一切,她所遭遇的这些匪夷所思的经历,与她有过交集,又擦肩而过的那些真实存在着的人,都将化为浅薄的记忆,在岁月的冲刷下逐渐变淡,直至完全消失。

她当然会毫不犹豫选择回到现代,可当这一日真正来临的时候,还是会让缘有些怅然。

无关乎某个特定的人或事,只是喟叹于命运的诸般无常。

强如两面宿傩,依旧有他逃不脱的宿命,拥有【不死】术式的天元,于近乎永恒的天地面前,亦如稚子无异。

那她呢?

在经历过前世那个满目疮痍的世界之后,在重生到看似和平的现代之后,在又穿越到危机四伏,视人命如草芥的平安时代之后的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

短暂地思考了一瞬,八神缘便痛快地决定不再去想。

她曾经读到过一句话,人是悬挂在自我编织的意义之网上的动物。

有什么好去执拗地求因溯果呢——她反正就在这里。

心境陡然一松,缘愉快地眯起眼,却在感觉到身体的异样之时,瞬间瞪大了眼睛。

她,好像,似乎,大概,也许会领域展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