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想法毫无道理,可辛乔乐此不疲。
她回家后先是洗了个澡,又回房压了压腿,再看一眼手机时间,刚刚好跳到八点二十九分。
她坐到床畔,就那么把手机捏在手里,在心里开始计秒:一、二、三……
在将要数到六十的时候,她告诉自己,周琨钰不打来也没有什么的,周琨钰这一周太忙,说不定根本还在睡。
垂了垂睫毛,在心里默默把最后三个数字数完:五八,五九,六十。
正巧数到六十时。
手机忽地震动起来。
辛乔几乎下意识阖上眼,不敢去看。
缓了两秒心跳,才把眼睛张开来,屏幕上显示着一个单字——“烟”。
辛乔很难描述这些巧合带给她的震撼。
就像圣诞节那天,她站在窗口,用指尖在掌心里匀速的敲了六十下,周琨钰居然真的回来了。
就像今天,她坐在床畔,在心里默默数到六十秒,周琨钰居然真的打电话来了。
她把手机接起来:“喂。”一手撑在床沿,指尖在洗了多次而变软的全棉床单上轻轻的摩。
周琨钰的声音带一点晨起的哑:“我刚醒。”
辛乔的声音就染了笑:“哦。”
“笑什么?”
“没什么。”还笑着,但不想告诉周琨钰。这些巧合是她独家私藏的秘密,连周琨钰也不说。
周琨钰问:“我今天不用去医院,你要不要带木木到我公寓做饭?”
“带……木木啊?”
“……不带木木吗?”
辛乔又在电话那端笑,周琨钰跟着扬唇。
辛乔应下来:“那我收拾一下,一会儿带木木过来。”
“能稍微早一点么?”
“多早?”
周琨钰那边静了一瞬。清晨寂寥,其实能略略听闻周琨钰贴在手机边的吐息,这会儿吐息倏然离远了一阵,又贴回来:“一小时零两分钟。”
辛乔愣了下:这么精确?
周琨钰电话那端说:“我看了眼导航,从家里开到公寓大约需要四十二分钟,另给我二十分钟洗漱换衣服,足够了。”
辛乔发现人的一颗心,是可以很硬又很软的。
在面对生活挥过来的刀剑时,可以负隅顽抗很多年。
在听到这过分精确的“一小时零两分钟”时,又可以很轻易的化成一滩水。
她问周琨钰:“你不吃早饭么?”
“你给我带吧。”周琨钰忖了忖:“就上次的豆浆油条,味道不错。”
辛乔吓唬她:“那油条里有明矾的。”
周琨钰笑出两分真切:“人生已经足够难了。”
想通了,就别计较那么多。
对待辛乔,也是。
挂了电话,辛乔拉开房门去找客厅里读英语的辛木:“今天跟我一起去她家么?”
辛木明知故问:“谁啊?”
辛乔瞥她一眼。
辛木嘻嘻笑,又转为正色:“带我一起去啊?”
“不带你……么?”辛乔眼神在她脸上停了会儿。
辛木与她暗暗用眼神交锋:“你觉得呢?”
辛乔伸手拉了一下她的马尾:“赶紧收拾东西。”
“啊!”辛木捂着头故意呼痛,唇角翘起来。
就知道这个家没她得散!也不知她那不争气的姐,到底告白了没有。
辛木收好书包跟辛乔一同出门,为着要给周琨钰带早饭,今日要做的菜便是在她们家街口的小菜市一并买好,不是有机,但也水灵灵的新鲜。周琨钰已提前通知门岗了,很顺利的放行,乘电梯上楼,摁响门铃。
因着她们去买菜耽误了些时间,周琨钰已经到了。
周琨钰一打开门,一根小臂长的油条怼到她面前,外加一杯豆浆。辛乔说:“拎了一路,好傻。”
她笑着道谢:“辛苦了。”
辛乔一脸淡漠的点点头。
换了鞋,把手里拎的菜去厨房放下。辛木悄悄跟周琨钰说:“你别听我老姐嘴硬,其实她守在摊口,让老板给你现炸的呢,又把袋子敞了一路怕把油条捂软不脆了,偏偏嘴上那么说,真是臭脾气。”
周琨钰眨眨眼:“对,臭脾气。”
她问辛木:“今天有作业么?”
“早做完了,不过我打算自己再刷几套卷子。”她指指书包:“都带来了。”
正好这时辛乔从厨房转出来:“你休息会儿,下午再做题吧,你这周真的太累了。”
周琨钰于是提议:“上午我们一起拼乐高怎么样?”
辛木有点意外:“你喜欢乐高?”
周琨钰看上去着实不像会喜欢乐高的那种人。
“也谈不上喜欢。”周琨钰一边答她,一边去立柜里翻找:“是去年慈睦的年会抽奖,当时郁溪工程师的新项目不是很火么?人事便买了航空主题的乐高。”
“找到了。”她端出一只不小的纸盒来:“我一直放在这儿,也没拼过。”
三人围坐到茶几边,长毛地毯茸茸的,很适合乍暖还寒的季节。周琨钰把所有零部件都倒出来,三人便开始协同作战。
辛乔第一次发现,她也有耐心耗尽的时候。
她向来是很有耐心的人。对待排爆,对待生活,还有以前对待辛木的病,加上后来对待周琨钰,桩桩件件,由不得她不耐心。
可为什么连拼乐高也需要这么多耐心啊?
辛乔把手里两个模块扔回茶几:“不拼了。”
辛木瞥她姐一眼,知道她姐这会儿有点炸毛。
真的,街坊邻居都夸她姐多成熟多优秀。其实她姐那些炸毛小狗的时候,她都能看出来。
她姐其实挺容易生气的。跟不够快的菜刀生气,跟不好用的微波炉生气,跟轰轰作响的洗衣机生气。
辛木又觉得有点好笑,谁能治治她姐这脾气啊。
这时茶几下,周琨钰脱了拖鞋的足尖,似河畔柔润润的蒿草,轻轻一晃,抵了抵辛乔的小腿。
辛乔:“……吧?”
辛木又瞥她一眼。
辛乔解释:“我刚才那是个疑问句,问自己说不拼了吧?但勇于克服困难的精神让我回答自己,拼下去。”
辛木实在没忍住,趴下,把脸埋进自己的臂弯里。
噗。噗哈哈哈哈哈。
她姐以往每每怎么收拾她来着?怎么教育她来着?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不过这两人到底在一起了没啊?辛木忍了笑,把脸从臂弯里抬起来,重新拿起一个模块,心里泛着嘀咕。
这时周琨钰看了眼自己的水杯,喝空了,又看了眼辛乔的水杯里还有,于是很自然的端起抿了口。
辛木愣了。
脱口问出:“你们俩在一起啦?”
一阵惊人的静默。
辛木有点懊恼,她是不
是嘴太快了啊?这要是两人还没捅破窗户纸,她这么一问多不好。
然而辛乔低头把手里两个模块凑了凑,好像不搭,换了块,又凑了凑,在做这一切的同时,嘴里好似很不经意的:“嗯。()”
辛木一下子眼都瞪圆了,又去看周琨钰。
周琨钰勾着纤白颈项,对付着手里的两个模块,心无旁骛的模样。
搞什么啊!这两人原来早就在一起了,干嘛不告诉她啊?她可是为这个家操碎了心。难不成还害羞?也太纯爱战士了吧!
辛木心想,搞不好这两个人,连手都还没牵过吧。
十四岁单纯的小姑娘,当然是不知道辛乔电脑里所藏的那些教程的。
一上午的奋战大概完成了三分之一,周琨钰暂且把乐高收起来。辛乔去做饭,照例是简单家常菜,落胃却熨帖。
下午,辛木从书包里拿出卷子:我必须得刷会儿题。?()?[()”不能一直陪这俩谈恋爱的玩物丧志。
“好啊。”周琨钰轻轻揽一下她的肩:“把餐桌收拾出来,这儿视野好,我也看会儿书。”
又问辛乔:“你干嘛呢?”
辛乔:“你们不用管我。”
她也有大量的理论书要看,但不会当着辛木的面,怕被辛木知道了她其实是排爆手。
周琨钰摊开书和辛木一起坐在餐桌边,不需要白大褂加持,她专业起来的样子很迷人。
辛乔站到露台,向外远眺。
今天并不是什么好天气,天灰蒙蒙的,云一团团低低的坠在枝头,像是要把枝桠压弯。
可辛乔盯着细瞧了会儿,发现枝桠是不肯屈服的,上面已抽出一颗一颗的新芽,带着茁壮而顽强的生命力,以一种不管不顾的姿态把那厚厚的云层往上顶。
旁人都说春天是温柔的,辛乔却在不经意间,发现了春天莽撞、活泼的一面。
这并非因为她今天的观察力特别出众,而是因为她今天站在这里,用一刻的闲暇让自己透口气。
以前她是没有的,她忙于挣钱、忙于排爆、忙于照顾辛木,走路都匆匆低着头,甚至于很久都没抬眸去看一眼周遭。
她转了个身,靠在栏杆上向客厅里望去。
辛木正背对着她专心刷卷子,头埋得很低,而周琨钰坐在辛木对面,刚好是面向着露台的。
在辛乔转回身来的时候,她刚好抬起头,两人一个对视,辛乔就笑了。
笑完之后,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顺手从口袋里摸了根烟出来。
周琨钰说过很多次不介意她在公寓抽烟,可她这会儿却把烟夹在指间,也没点火,对着周琨钰指指自己的头,又指指辛木。
周琨钰凑过去温声跟辛木说了句什么,辛木就把头抬高了。
辛乔又笑了。
她发现自己的笑变多了,也不再是以前那种吊着唇角的冷笑。
还有,她发现自己真变得不喜欢抽烟了,这会儿烟夹在指间根本不想点,心里的麻木已不需要烟雾呛进肺里的撕裂感来刺激了。
她忽然意识到,或许她之前并非真的连一刻闲暇都没有,她只是缺少那颗去捕捉闲暇的心。
与周琨钰在一起这件事,像把她的头从潜了太久的水底拉出来,拍拍她的脸说:来,透口气,其实生活没那么糟。
她望着客厅,发现辛木仰脸跟周琨钰说了句什么。
周琨钰陪辛木走到沙发边,辛木拖了脱鞋躺上去,周琨钰拿了个靠垫给她枕着,又去卧室拿了张毯子,展开来搭在她身上。
辛乔猜到,辛木应该是太累了,新学期马上要开始,再一个学期就升初三了,她给自己的压力不小。
待辛木睡熟后,坐回餐桌边看书的周琨钰,抚了下好似发酸的后颈,站起来,一个人往卧室方向走去。
也没叫辛乔。
辛乔轻手轻脚的跟过去,路过熟睡的辛木,推开了卧室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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