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如何到的医院。
赵田静的尸首不完整,直接送往了太平间。
隔着薄薄的一扇玻璃门,几个警察围在那,凝重地拦着不让她进去看,将一袋遗物交给她辨认:“确认的话,请在这里签字,节哀顺变。”
那一瞬间她懵到耳鸣。
二十多年第一次握着死亡通知单,手是抖的,好几次握笔写出的字都是歪七扭八。
房门开拢闭合,进进出出的护士早已见惯生死。
容迟渊抵达医院时,见她那副一株扶风弱柳的身躯蜷缩在墙角。M..coM
一身墨绿及踝长裙,脸埋在膝盖里,柔顺的几缕发钻入脖颈。
细瘦的肩膀在不断轻轻颤抖。
身边人来人往,无数鞋尖从她面前走过,她视若无睹,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中。
容迟渊就这样静静看了她许久。
“容总。”
医院副院长认识他,上前来问好。
容迟渊下颌淡淡点了下那边的女人。
“哦,就是赵田静的小女儿,坐在那一下午了,哎,至亲离世,每个月都见惯了,也是可怜啊。”
他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副院长也只是收到上面的招呼,来打个照面,就离开了。
容迟渊闭上眼眸,忆起在深黑海面的那一幕。
他被救援船只捞上来时,还紧攥着赵田静的胳膊。
当时哪怕伤口被海水浸泡到疼痛难忍,是要揣着要把她也救上来的坚定意念。
赵田静却已没有了生的希望。
她那张惨白的脸在水里,就像含冤的水鬼,冷笑:“若是这辈子不能看你死,还要被你所救,那我情愿溺死在海里,去找我儿子……”
当时情况紧急,眼见她一根根掰开自己的手,他语气难见的急促:“江淮深那场车祸,真正的凶手在幕后,你不亲手将他绳之以法?想想江鹿,想想你的小女儿。”
她却苍白笑一笑:“证据我已经藏好,警察总有一天会知道。给你一刀和一颗子弹,是我所有能做的,我如果活过来,只会被容家追杀,还连累我女儿们,有什么意思?”
“现在可以放心去找淮深了,我儿子一个人快十年了,他多孤单……”
她说罢一拳砸在他肩膀的伤口上,尖锐的疼痛致使容迟渊指间松弛,抓着她的力道就那么滑落。
“淮深,妈妈来陪你了……”
眼睁睁看着她沉没入海中,迅速被巨大的浪涛卷走。
思绪回笼,男人深吸气,压下胸膛的躁动。
容迟渊下意识摸出根烟,喉结动了动,只含在唇间,解一解瘾。
自从有了孩子,他就很久没抽过。
*
江鹿坐到后半夜,就没了意识。
做了很长一个梦。
梦里她站在一块巨大的玻璃前,玻璃的另一头是一片汪洋大海。
沙滩之上,女子搀扶着一个少年的手,在与她背道而驰的方向走。
江鹿大声喊着他们的名字,用力拍打玻璃,拼命奔跑,寻找着玻璃的边际。
她像被关在一个巨大的瓶子里,寻不到出口,也触碰不到他们。
忽而,女人和少年回过头,沾着海风气息的两张幸福笑意,冲她扬了扬手,像在道别。
然后,二人渐行渐远,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
江鹿哭着在梦里喊出妈妈和哥哥的名字。模糊的睡意里,有人在擦拭她眼角沁出的眼泪。
那人在耳边低叹,夹着一丝无奈,熟悉的馥郁气息,沉沉浓厚。
*
再醒来时,江鹿躺在卧室里。
窗帘紧闭,暖橙的夕阳斜映进来,卧室之外,宋屿和栗秋在外面交谈的声音,隐约有鲜汤的醇醇香味涌来。
她推门出去,摸着脸上的泪痕,怔怔望着天花板出神。
思绪回笼到残酷的现实里。
妈妈在太平间被裹着白布的身形,阴影般在脑子里挥不去。
但她最后的记忆,是被一道温热臂膀抱了起来,有人将她的脸枕在了膝盖上,长指颤抖抚去她的泪,耳边是轻沉的叹。
容迟渊。
脑海机械性想起那个人时,眼中焦距回溯,光一点点浮现。
她猛地掀开被子起身,忍着强烈的晕眩,冲出房门,然后咚咚咚往楼下而去。
栗秋围着围裙在尝汤,见她下楼来,一脸讶然:“你醒啦?”
宋屿则坐在桌前,面前一台笔记本电脑,敲敲打打在工作。
掀眸看到她那慌里慌张的模样,他平静起身,伸手探她的额头:“怎么样,哪里难受吗?”
江鹿只紧紧盯着他们问:“谁把我送回来的?”
宋屿说:“是我,那天正好在医院值班。”
“不是,不是你。”
江鹿摇了摇头,神情不稳,眼眸却格外地坚定,“我记得他身上的味道,是容迟渊。”
“容迟渊他没有死,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