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2 / 2)

“不紧张,”不愿在晚辈面前露怯的薛可进还在嘴硬,“我只是……今日穿太厚,热得慌而已。”

他话还没有说完,几十匹马的身影就出现在了不远处。

士兵的声音被冷风刮到众人耳畔:“启禀陛下,投石机已经备好——”

薛可进立刻安静了下来。

江玉珣也在这时努力调整呼吸,眯起眼睛向山坳另一边看去。

不远处,有士兵用烧红的烙锥,烙透了包裹着火药的球壳。

在风雪的间隙,骑马立于投石机下的应长川缓缓抬手。

下一息,士兵撤走烙锥,用尽全身力气一刀砍断了投石机上的绳索。

马背上,江玉珣咬紧牙关,并攥紧了手中缰绳。

同在此刻,他身边的薛可进额间甚至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砰——”

伴随着一阵刺耳的破空之音,巨大的被烧得通红的铁球飞向半空,覆在火球外的油纸熊熊燃烧,在瞬间灼化了雪与冰。

江玉珣的心也随铁球一道高高地悬了起来。

他不由屏住呼吸,眼睛眨也不敢眨地向前看去。

铁球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并于落地的刹那发出巨大的一阵砰响。

“轰——”火焰燃了起来。

哪怕提前遮住了耳朵,江玉珣所骑的战马还是不安地在原地踏步,同时发出刺耳的嘶鸣声。

火焰于野地上熊熊燃烧,随着剧烈的爆炸声,以铁制成满是尖刺的“蒺藜”便自火球内炸出。

于顷

刻之间刺向周边几十匹马的足、腿之上。

“成了,成了!!!()”薛可进当即忍不住高声道。

“火器⑻()『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的研发高度机密。

哪怕是在军中知道的人也并不多,此刻他们全部聚集在这小小的山坳之中。

“万岁!!!”

“他日折柔定将彻底败于我大周火器之下!”

薛可进与服麟军将士们的眼睛,瞬间通红一片。

服麟军随应长川征战南北,不知与折柔交过多少次的手。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故友死于折柔的铁骑之下。

见试验成功,山坳之中立刻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欢呼。

就连风雪也被这阵声音震得大了起来。

然而紧张到极致的江玉珣,脑海内竟有一刹那的空白。

他耳边忽然“嗡”了一声,周围人的欢呼都变得模糊了起来。

……火器真的成了?

寒风夹杂着粗粝的雪花朝着江玉珣刮来,顷刻间便带走全部体温。

旁人忍不住伸手去挡,但他却如不知道般继续呆坐在原地。

江玉珣的呼吸在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大半年时间过去,如今的大周已经走上了一条与历史不同的道路。

但是“周、柔之战”却始终似一柄悬剑,挂在江玉珣的头顶。

时常令他不安、焦虑。

直到这一刻,寒风卷着火药的气味将江玉珣包裹。

几个月来笼罩在他心中的阴霾,终于消散了些许。

那场直接拖垮大周的恶战,似乎也不再那么凶险……

“江大人!我去看看马匹——”

直到薛可进转身朝他欢呼,并打马向山坳之间冲去,江玉珣终于缓过神。

“好,薛将军。”

语毕,江玉珣慌忙俯身用手抚摸战马的脖颈,安抚起了它的情绪。

“江大人!这‘蒺藜火球’的威力果然惊人!”说话间,士兵已经合力将方才摆在山坳间的马抬了过来。

——这并非真马,而是由木架、稻草制成的假马。

江玉珣随之下马去看,同时忍不住第一时间询问:“威力具体怎样?”

“您看!”士兵一边说一边撩开稻草向江玉珣展示“马”腿上的伤,“小腿处的木骨,已经被铁蒺藜彻底削断!大.腿处的蒺藜也没入了一大半。那火球爆炸时产生的威力,果然不是人力能及的。”

他的语气都因为激动而变了调。

自多年前大败于应长川手中后,折柔便开始养精蓄锐。

任谁都能看出,未来定有一场你死我活的恶战等待着大周。

可是火器的出现,却令他们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伴随着他的话音,一袭玄色劲装身披黑色狐裘的应长川也自山坳另一头走了过来。

他身上沾着一股浓浓的火药味,与龙涎香混在一起,竟无比和谐。

() 长川并未下马,仅垂眸看向人群中央的假马。

几息后,他再将视线落于江玉珣身上,并眯了眯眼睛问:“爱卿以为除了火器外,攻打折柔还需再做什么?”

江玉珣不由转身向应长川看去。

听到天子的话,众人皆安静下来努力思考这个问题。

还需要什么……

想到这里,江玉珣不由轻轻摸了摸自己手边的战马,再郑重行礼道:“回禀陛下,臣以为更需提前训练己方战马,尽可能使它脱敏。”

应长川挑眉道:“此话怎讲?”

“马这种动物极其容易受惊,今日实验前臣已经用布料遮住了马的耳朵,但它还是露出了焦躁不安的情绪。一场爆炸尚且如此,到了战场上遇到接二连三的爆炸与重响,马匹的状况定然更加糟糕。”

江玉珣的话音一落,周围人纷纷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别说是火器了,如今距离“马镫”的诞生还没有过去多久,这个时代的骑兵尚且稚嫩非常。

此前主要指挥步兵的将军们,在江玉珣提到这里之前,都没有清晰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应长川缓缓点头,垂眸朝新任命的太仆看去:“韩大人记下了吗?”

被点到名的太仆连忙起身行礼:“臣记下来了!今日回昭都后,臣定立刻着手研究此事。”

“蒺藜火球”内除了“蒺藜”以外,还有沥青、干漆、麻茹等物。

火球炸开后,里面这些东西就在地上剧烈燃烧了起来。

山坳中间的风雪渐弱,说话间大火终于缓缓地熄灭了。

太仆话音落下后,应长川方才点头,再次驱马向着山坳间走去。

江玉珣拢了拢衣领,犹豫了一下也随他一道向前而去。

……看他表情便知,驯马脱敏一事,应长川绝对早就已经想到了。

可他却不主动提起,反点自己来当众说出。

想到这里,江玉珣的心中忽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应长川的行为,看上去好像是在帮自己于军中立威似的。

-

众人在山坳间折腾了大半日。

等离开这里回往服麟军营的时候,已经是当日傍晚。

此时雪下得愈发大。

但应长川并不着急回军营,而是一边骑马慢走,一边带众人仔细查看军营四周的屯田。

今年的雪下得很大,如厚厚一层棉被覆盖在田地之上。

瑞雪兆丰年,新屯田地内的小麦,收成定然不会太差。

看到这里,江玉珣的心情也不禁愉悦了起来。

然而开心不能御寒。

看着看着,他便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听到背后的声响,走在前方的应长川忽然转身轻轻道:“折柔的风雪要大过昭都许多,爱卿想好要去了吗?”

江玉珣不由愣了一下。

……应长川突然提起这个,难不成是在

试探自己?()

几日前,少府把去往折柔的使臣名单送到了御前,其中就有江玉珣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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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应长川只看了一眼未置可否。

江玉珣还以为应长川已经忘记此事,没有想到他今日竟突然提了起来。

身披灰白色狐裘的年轻尚书立刻回答道:“臣已经想好了,此行非去不可……况且出发折柔也不着急这几天,等到开春之后,北地也会逐渐温暖起来的,届时气候与昭都便没什么两样了。”

应长川笑着看向北方,他的视线似乎已在刹那之间穿透厚重的云雾,看向了远在千里之外的折柔。

见天子还没有点头,江玉珣不由着急道:“陛下不是也在春天去过折柔吗?应当知道那里的气候吧。”

——应长川率兵大胜折柔,就是几年前的春天发生的事,这一点史书记得清清楚楚。

闻言,应长川不由微扬眉梢,同时漫不经心地说:“折柔春日依旧严寒,寒风吹裂皮肉使之与铁甲粘连在一起也是常有的事情。”

“嘶……”江玉珣的皮肤不由随着应长川的话幻痛了一瞬。

史书只记载了战争何时开始何时结束,并没有讲述这些细节。

应长川一边缓缓策马向前,一边继续说:“遇到这样的情况,须用银刃剜下皮肉才可脱掉铁甲。直接卸甲,只会撕裂更多皮肉。”

江玉珣:……?

真的有这么夸张吗。

江玉珣虽然没有去过折柔,但是现代的他好歹是看过天气预报的。

若应长川说的这一切,是发生在冬天的话还好。

可是那场战争明明爆发于春季……

想到这里,江玉珣本能地想要质疑应长川。

但还未开口……他便记起自己上一回大胆质疑应长川夜里取敌人首级的记载,结果被他旧日部下们狠狠打脸的事。

这种事绝对不能发生第二次!

“这样啊……”江玉珣喃喃点头。

若自己没有记错的话,大周所处的时代正处于一个小冰河期的末尾,冷一点或许也正常?

况且身为皇帝,应长川没事骗自己这个做什么。

他总不可能无聊到这种程度。

听完应长川所说的话,江玉珣不由沉沉点头:“军中将士向来辛苦,绝对不能亏待他们。”

说着说着,他的表情也变得肃穆起来。

下一息,应长川忽然拽了拽缰绳停在了半道。

“陛下?”见状,江玉珣不由疑惑地转身向应长川看去。

寒风吹过面颊,他下意识眨了眨眼。

应长川停顿片刻,忽然移开视线:“孤说的话,爱卿都信吗?”

“自然,”江玉珣极其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陛下总不能骗臣这些吧?”

灰白风雪中,那双眼瞳显得尤为黑亮,干净得不掺任何杂质。

这一眼似乎直接看入应长川的了心底。

话还没说完,就有一片雪花轻轻落在了浓长如扇的眼睫之上。

寒风自耳边呼啸而过。

应长川轻轻地笑了一下,再次轻拽马缰向前而去。

他的动作与往常没有任何区别。

但是江玉珣却不知怎的,从眼前人的身上看出了一分罕见的心虚来……

……奇怪,应长川这一次为什么不回答“自然”?

看着前方那道玄色的背影。

江玉珣的心间忽然生出一阵不祥的预感。

他忍不住攥紧了手中的缰绳。

等一等,应长川不会真的这么无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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