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慎回过神来,缓了神色笑道:“自然有的。一小段竹子破出百余篾片,覆于纸上,薄可见字。再抬一压一,足足做上八层,便能用竹篮提水而水不漏。”
沈澜咋舌,心道这古代的技术工匠果真厉害。
“为何旁人皆用净瓶来盛,他偏要用竹篮?”沈澜好奇道。
裴慎笑道:“提篮观音乃观世音三十三法相之一,观音送子可听过?”
沈澜愕然,心道也不知是哪个大户人家,为了生子如此迷信?
“既然如此,为何不用玉净瓶?”观世音最常用的法宝的难道不是玉净瓶吗?
裴慎摇头,嗤笑道:“玉石虽有灵,却不过死物,竹篮便不同,木主生发之意。”
况且那舀水的人多半是个太监,非男非女,正好合了《金刚经》中“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菩萨绝不会执着于自己是男相还是女相,正好挑个太监。
裴慎思及此处,只叹息一声。陛下为了求子,越发病急乱求医了。什么乌七八糟的法子都试,恐非寿数长久之相,
沈澜不知裴慎在想什么,她头一次出来看稀奇,兴致勃勃地往外张望,见那威严硕大的龙王神像被沐浴后,便被八人合力,直将它抬上大轿。
一队送神的队伍即刻出发。周围百姓便纷纷跟上。
十里长街之上,伞扇参差,幡幢络绎。前有青壮男子面涂青黑,戴上獠牙面具,手持刀斧杵棒开路,中间是八人抬的龙王神像,两侧有人踩着高跷,还有扮成魑魅魍魉各类鬼怪的戏子妓子随行其中,再后头便是各式各样的台阁,小的只叫两人抬,大的足有八人抬。
沈澜看得殊为惊奇,裴慎便带着她下了棚子,只一路追着绵绵不绝的台阁看。
那些台阁装潢精美,雕花饰锦,布景格外别致,有湖光山色、长亭古道、蟠桃园、金山西湖等等,俱是七八岁的小童在上头唱戏。
“快看那猴王!”沈澜惊呼,见那两小童握着两杆白蜡枪,你来我往,正厮杀的难解难分。惹得街道四周行人你拥我挤,齐齐追看,阔气些的还纷纷冲着台阁上扔铜板。
沈澜刚见了真假猴王的戏码,又见白娘娘使了法术要淹了那金山寺。转过眼,见那张生和崔莺莺你侬我侬。
“好!”沈澜惊呼一声,只撒出手中十个铜板,尽数给了那吞刀吐火的。
偏偏她手劲不大,哪里砸的准,竟扔给了舞迓鼓的。
见她心生黯然,裴慎便随意取了些铜板,在震耳欲聋的锣鼓丝竹声中问她:“要赏给谁?”
沈澜毫不犹豫道:“给那个,走刀山的那个!”
裴慎二话不说,只将手中百余文尽数洒出。叮铃当啷铜钱落地声,清脆动听。那走刀山的见得了赏钱,越发来劲儿,激起周围百姓一阵叫号。
“好!那个踢铅毽的,你来个佛顶珠呀!”
“呸呸呸!来他个翻花篮!绕花线!爷爷赏你!”
那踢毽子的被周围人一激,只见其同伴双手合拢成中空的圆以作花篮,其余两人便在其左右两侧,轮流对踢,次次都叫那毽子踢过那圈,激得周围百姓一阵叫好,一时间赏钱如雨。
其后跳百索的被那赏钱一激,更是跳出来了个八仙过海。
沈澜甚至见到了倒喇的人头顶双碗,碗中烛火正燃,他左抱琵琶,右持琥珀,口衔湘竹,既要奏乐,身子还要来回滚动,好似疾风骤雨,偏偏那曲子丝毫未乱,烛火半分未灭。
“赏!赏!”
“好个倒喇小子!爷赏你!”
“接好喽!”
围观群众纷纷砸钱,沈澜激动的满面通红,偏偏手中的钱都赏完了,只无可奈何的干巴巴叫好,看得裴慎大笑不已,扬手洒出了数百文。
还有那高百尺的危杆,有人在其中呲溜一下上竿,在空中腾挪翻转,颠倒回旋,好似肋生双翼,振翅欲飞,激得围观群众一时屏住呼吸,一时惊声尖叫,赏钱如雨,纷纷而下。
再往前去,送神队伍,绵绵不绝,直叫十里长街尽数淤堵,人头攒动,灯火如昼。
耍枪耍刀,吞刀吐火,唱笑乐院,跳鲍老郭郎,舞迓鼓……沈澜一路走,一路瞧,见满街满道,两侧商铺,楼上楼下都是人,到处都是锣鼓,到处都是欢呼。
天与地都沉浸在欢声笑语里。
“好玩吗?”裴慎立于檐下,于锣鼓喧阗声中,笑问她。
沈澜双眼湛湛,两颊染晕,她难得见到这般景象,更是三年未曾肆无忌惮的游玩了。
听裴慎问她,沈澜难掩满腔激动兴奋之情,点头连声道:“好玩。”
裴慎自上一次在绛云楼内见过她那般眉眼鲜活的样子,这是还是第二次见沈澜如此。从来清清浅浅,似玉兰暗香,如今面染胭脂,如桃花欲燃。
偏她今日穿的是大红织金妆花罗裙,一时间,竟觉得她这般好颜色,当真妒杀石榴裙。
见檐下人来人往,还总有人偷偷瞄她,裴慎又心生不愉,便将她揽在怀中,见她还目不转睛地望着送神队伍,便笑道:“你若喜欢,来日我带你去看山西的明应王庙会。只是今日天色已晚,该回家了。”
沈澜微怔,垂下眼睑,点了点头。
裴慎继续道:“那庙宇颇有意思,殿中左侧是祈雨图,右侧是行雨图……”他边说,便揽着她往外走。
沈澜一面听,一面摆出笑容问他。
“为何会有这个庙宇?”
“此庙在山西洪洞县霍山脚下,只因此地临近霍泉,年年都有争水一事……”
“山西还有别的庙会吗?”
“自然有,你此前只去过大同,实则每月初一十五,各县耄老乡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