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的样子,倒是一点也不避讳他和赵竑的关系,也不怕被人看见。
这位真相公,还真是位君子。
“真公,人心险恶。流言蜚语,积毁销骨,那都是有心人故意使之。说起来,你不在我身边,我甚是想念啊。”
赵竑模仿着真德秀说话的方式,古人说话的方式。
果不其然,和历史上一模一样,已经有人在背后使坏,阴风阵阵了。
“殿下,你倒是清醒。不过,在外人面前,你要自称“孤”,或“本国公”才是。要不然,又会被人指责不尊礼法。”
真德秀诧异地看了一眼赵竑,总觉得心里怪怪的。
“多谢真公提醒!孤铭记于心!”
赵竑拱手行礼,也是刚刚学来的。
“殿下,你知道就好。史弥远专权,满朝都是奸人的党羽,殿下的处境不妙啊。”
薛极在不远处,真德秀压低了声音,低头慢慢用饭。
尽管对这个曾经的弟子失望透顶,但真德秀还是不忍心看到赵竑一步步沉沦,无可救药。
不过,他怎么都觉得,今天这个弟子,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
光是这驴脾气,就随和了许多。
“真公,事在人为,孤只有尽力而为了。”
赵竑面色平静,嘴里哈哈一笑。
“孤”,这个称呼倒是不错。孤苦无依,孤独到老,孤家寡人。
“真公,你只教了孤礼义廉耻,忠孝节义,可没教孤人情世故,帝王之术。孤如今步履艰难,你这个老师,也脱不了干系。”
说起来,他从来不是个容易放弃的人。
“帝王之术?”
真德秀惊讶地抬起头来,他看着赵竑,片刻才摇了摇头,叹息一声。
“殿下,恐怕没那么容易!”
得罪了只手遮天的大宋皇后,又和权倾朝野的奸相水火不容,他看不出来,赵竑那里来的信心,能和对方斗下去。
朝野上下,人人都说赵竑沉迷美色和声乐,即使他登基大宝,对大宋朝政毫无益处。难道这位殿下还不知道反省吗?
他离开朝堂,请求外调潭州,也不过是因为失望,想要避祸罢了。
“真公,我命由我不由天。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更是其乐无穷。不到最后一刻,输赢还很难预料,还是向前看吧。”
赵竑调侃地一句,回头一看,李唐身子笔直,依然满脸严肃。
这样板着,累不累啊?
“真公,你此次入朝,是回到中枢,还是入朝奏对?”
赵竑下意识问了起来。
要是这位历史上的理学大家、清流之首在朝中,他的处境也许会好上许多。
“殿下,官家厚恩,让我知潭州兼湖南安抚使。我此次入朝,是来谢恩的。大朝会后,我就要去湖南了。殿下自己保重吧。”
真德秀看了看赵竑,眼神复杂,低头用饭,不再言语。
真德秀对他没有信心,这反而激起了赵竑的好胜心和雄心。
这位真德秀真老师,紧要关头离开了自己,远离中枢,去修身养性,探究义理之学,谦谦君子,终究还是缺了一点风骨。
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洗洗睡吧,自己何德何能?
“真公,保重。”
赵竑气定神闲,似乎还面带微笑,真德秀不由得一阵错愕,多看了他几眼。
这个赵竑,这一阵子看了什么书,或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就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处境吗?还是他本来就是这样没心没肺?
再看那边的薛极,草草吃了几口,就匆匆拱手离开,看他走出店门时缩头缩脑,左顾右盼,好像是怕被谁看到一样。
赵竑看的清楚,不由得莞尔。
这可真是个有趣的老头。
“殿下,这些见风使舵的无能之辈,还是少搭理为妙!”
真德秀忽然放下筷子,板着脸说了出来。
赵竑微微有些诧异,说几句话而已,不值得如此较劲。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清流浊流,正邪不两立?
一个年过花甲,一个四十不惑,二人年龄差了十五六岁,志趣上似乎真不一样。
就是不知道,年龄和勇气操守有没有关系?
“掌柜的,刚才那个白胡子老头,他没有帮我付钞吗?”
临到结钞,赵竑忍不住问道。
“殿下,实在是不好意思。薛相只付了自己那一份。”
掌柜的点头哈腰,笑哈哈回道。
“这个老狐狸,太抠门了!”
赵竑摇摇头,正要拿出钱袋,却被真德秀阻止。
“你呀,怎么和薛极搅到了一块?须知洁身自好,切不可同流合污才是!”
真德秀付了钞,又一本正经地言传身教。
“真公说的是,孤谨记在心。”
赵竑收起笑脸,郑重其事回道。
今早这饭钱,可是省下了。
“真相公,这张有些破损,麻烦你给换一下!”
掌柜的赶紧叫住了真德秀,陪着笑脸,手里拿着一张纸币。
“怎么了?”
真德秀接过会子,仔细看了片刻,从钱袋里另外拿出一张,自己打量了一下,递给了掌柜。
“多谢真相公!”
掌柜的连连道谢,恭送真德秀和赵竑出了店门。
“真公,怎么了?”
赵竑诧异地问道。他看的清楚,掌柜退回的两贯面额的会子没有破损,甚至比真德秀重新给的还要暂新不少。
“会子泛滥,假钞横行,真是让人心忧啊!”
真德秀摇头一声感慨,信步向前。
假钞?
赵竑不由得一愣。
感情这假钞在宋朝就有了,这可是开了眼界。
真德秀忧国忧民,个人情操让他佩服。
看来,并不是所有的士大夫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如果这样的官员多一些,大宋朝也许有救。
可惜,一切只是也许,永远不会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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