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倒猢狲散,这话一点儿不假。
徐睿同一死,朝中弹劾徐家的奏折源源不断。
所以刘景淮每天要批的折子更多了。
但他明显心情放松下来,眼中神色从容轻快,批折子时亦有了气定神闲之态。
他批折子时,我就斜歪在他身旁看书。
皇宫里的文渊阁什么书都有,我想看谁的书,只要给孟德贵报了名儿,他立马就命人全部搬过来。
我常常边看书,边吃糕点,看到得意处不禁扶额大笑,刘景淮就从奏折上抬起头,每回都嘲讽我说:“看个书都乐成这样,傻不傻?”wap.biqupai.com
但他每回都忍不住宠溺地笑着看着我,微眯起的眼睛温柔如水,所以我也不介意他骂我傻,反兴致勃勃拿书指给他看。
他看了后就会与我探讨一番。
他的见解独特,懂得又多,简直是博闻强识,我还没见过像他一般厉害的人,又想到这么厉害的人,是自己的夫君,便忍不住抿唇笑。
他看我偷着乐,只无奈地轻叹一声,复又低头批起了折子。
这日,我捧着一本前朝的《云仙杂记》看得出神,听到伺候刘景淮笔墨的小太监低声唤了声:“皇上——”
我放下书,看到刘景淮身姿端正,面无表情地凝视着案上的奏折,手中的笔却迟迟不落,那奏折上赫然是一大滴墨迹。
从在老家小巷子里见他第一面,我就知他性子最是隐忍坚毅,而且刚登基时百废待兴,朝局不稳,尚未见过他像今日这样犯过难。
我走过去,示意小太监退下,轻偎在他手臂边,小心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他握住我的一只手,他的手冰凉,握得很用力,沉声说:“他是跟朕一步步走到的今日,原以为他与朕心意相通,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没想到到这最后一步了,他反而与朕背道而驰。”
我一时没听明白,只知他语意里有无限悲痛和寂寥,惴惴不安地看向案上的奏折,只瞥了一眼那极熟悉的字迹:“臣心力不足,恐负圣恩……”
顿时一阵紧张,连忙担忧地望向刘景淮,焦急道:“不是刚授他为内阁首辅么?”
刘景淮叹了一口气道:“我贬了景元,将他削去宗籍,那一帮老顽固,以曹彦鸿为首,就联名上书,逼我收回成命。我给他们脸面,一忍再忍,多日来他们却在朝堂上聒噪不休,还找了君磊向我求情,我怎能再忍?前日罢了曹彦鸿的职,没想到君磊竟也糊涂,写这折子请辞。”
他胸口微起伏,皱起眉头道:“他也不想想,景元早晚要废掉,有景元在一日,那些贼子的心就不会死,朕贬景元为庶民已是仁慈。他经历两朝更迭,怎还会不明白其中利害。”
说到最后,声音已经低沉下来,如若自语。
我怔忡了会儿,低声说:“你刚登基不久,正是用人之际,他又是跟你一起打下江山的人,于情于理都不该此时请辞,但我想,当初应宣宗命宗人府严刑逼供,他都宁死没有叛离,可见他一片忠心,如今功成名就反倒是生了退意,并非要与你相悖,要我说,他倒更像是为你考虑,先不说他父亲如此行径,他左右为难,他若还在朝风光,岂非落人口实?这是一则,另一则,先前应宣宗说你和曹君磊谋逆,虽然已经是前尘往事,但委以他重任多少还是有些不妥。”
刘景淮面色沉静地凝视着我,眸光深邃威严。
我迎着他的目光,继续说道:“原先你就与他是知交好友,应是知道他志不在此,或许真的是想功成身退呢。”
他眸光一敛,脸上是波澜不兴的沉默。
曹君磊到底辞了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