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漫长的黑夜,也已过半。
清月悬在飞檐上,夏虫唧声时起时断,像是在一起说着闲话家常,或许,它们也在感慨,这宅子里今夜怎么如此冷清?
秋千藤架一晃就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平常白天在这里荡,菱花推我推得高些,能看见墙外面的木棉花……布置得与我在扬州家里的院子很像。
处处都是他的心思。
如今想来,他可谓是心细如发,又绝顶聪明,往日的玩世不恭与懒散随意多半都是装的。
他是成孝帝最喜爱的皇子,箭法精绝,骑术了得,先帝在世时,他十四岁就带兵剿杀黄巾军,在外征战两年,直至身负重伤,先帝薨逝。
怎么会是一个见了鞑靼就吓得不敢出城的胆小鬼呢?
他连杨德寿那样的人精都骗过了。
谁不知道,杨德寿名为镇守太监,实则是皇上的耳目,边境大小官员一举一动都瞒不过皇上,景王爷要是不藏拙,只怕就不是被调任边疆任职这么简单了。
我一开始也是觉得他庸俗怯懦,后来与他相处久了,越加发觉他的厉害。
虽然他自始至终没有对我说过他的打算,但他在我跟前已经展露出诸多不凡之处了。
我知道了他会武功。
他还告诉我那日在天香阁重伤他的刺客,是他有意安排的。
一则瑾王派说客与他私会,唯有苦肉计才能让别人信他未曾与瑾王同流合污。二则皇上一直忌惮防备他,他想一举赢得信任。
他虽还有许多事没有对我说,但我并不怪他,因为人人心里都有许多事,是不便与旁人说的,就算亲如爱人也不行。
边荡秋千,边等着天亮,忽然听见角门外有拍门声,在夜色里很是清楚。
那角门就设在我的院子里,所以我才得以听见。
我快步过去时,猜想着深夜造访之人定是去过正门了,只是没有守门小厮,这才找到这里的角门。
只是不知是谁。
我一把抽开门闩,打开了门,看到在一个小厮后面,曹夫人正静静站着。
见是我开门,曹夫人严肃的面庞难掩讶色,不待小厮开口,她率先走到我面前,与我各行了礼后,低声道:“怎么是姑娘来开门?这么晚了还打扰姑娘,只是有桩急事要请姑娘解惑。”
我苦笑道:“夫人请屋里说话吧。”
她迟疑了一下,回头张望了张望,哀求道:“臣妾的夫君也在,不知可否一道去听一听?”
她自称“臣妾”,是还当我是准侧王妃的身份,却不知我已经不是了。
我垂了垂眸,委婉道:“曹夫人折煞奴了,景王爷已与奴退了亲。曹大人来了么?快快请进。”
曹老爷原本远远走在后面,到了屋前尚不见人迎出来,便急步走过来,问道:“凌姑娘家中无人么?怎么一个丫鬟奴才都没瞧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