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正道魁首(1 / 2)

变神天,永久城。

一目国国主兼主祭女丑,拂雪虽不曾与她见面,但两人早就在暗地里交过手。无论是争夺苦刹所有权,还是玄中与胥千星挑起的内乱事件,连同夏国与咸临事件中,一目国的身影都若隐若现。拂雪并不是第一次耳闻女丑之名,但她没想到女丑居然会在这里出现。

女丑竟然是冥神骨君的十殿法王之一,这点也在拂雪的意料之外。

“你说想要见我。”被足有两米多高的女丑攥在手中,拂雪也并不惊慌,她身周迸发出湛蓝色的灵气,女丑的手臂便被无形的力道振开,掌心瞬间覆上了一层冷白的冰霜。重新落足于地的拂雪抬首,语气好似也染上了几分冰凉:“你把罗慧怎么了?”

“吾并没有做什么。”女丑姿态娴雅地收手,她身着缀以金饰的轻纱,垂落的纱衣遮住了她怪异的六臂,诡谲中又无端生出几分神圣的端庄,“罗氏女仅余一魂,本就是残响之躯。吾只是为其提供栖息之所,接纳她成为万灵的一员。若非如此,她这一缕残魂滞留人间,很快便会被阴阳二气冲化。”

女丑的声音依旧是那种极具穿透力的、仿佛千万人同时发声的魔魅之音。她的遣词用句以及口音也极具古意,听上去好似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你这么做所图为何?”

女丑并不是第一次对拂雪示好,这位理应是敌对阵营的领袖不止一次展露自己立场的微妙。从苦刹之地的刀剑相向到胥千星的临阵反水,一目国与女丑摇摆不定的立场实在让人摸不着底。以无极道门这些年频频掘根的行径来看,女丑身为一目国的国主,她对拂雪的态度本不该如此友善。

“岁月是天神手中最残酷的凿刀,它能使万象日渐细致,也能让物事忘却自己原有的模样。”女丑六臂延展,如起舞般挥动,霎时间,两人已从古朴狭窄的药铺移至一处古意盎然的静室。女丑终于能直起脊梁、舒展自己庞大的身躯,而直到这时,拂雪才看清女丑的全貌。

传闻,女丑亦名“女丑之尸”,常着青衣,挥袖自翳,能驭使北海大蟹。

女丑的身量足有两人余高,站直时几乎可以触及房梁穹顶,这或许是这件静室的房顶格外高挑的原因。她并没有以袖遮面,因为女丑的上半张脸皆是墨绿色的魔纹,艳丽到近乎不详的花簇藤蔓开满了她的眼眶。仅存的下半张脸庞上,依稀能窥见其容色的姣好。她生有六臂,肌肤如雪,拢在金饰与薄纱中的躯体丰腴匀亭,似珠玉一样要在蒙昧中放出光来。但这种怪异的“美丽”却不会让人生出旖旎的遐思,只觉得神圣而又可怖。

她不似人,倒似是一樽白玉雕成的菩萨像。她的下半身也并非人的双腿,自腰部向下,类似甲虫的漆黑盔甲覆盖了她的身躯,并延展出八条类似大蟹的足肢。那尖利冰冷的足肢形似镰刀,拂雪并不怀疑这些足肢能否将猎物撕作两半。

注视着女丑,拂雪莫名想到了与蛰与活女神融为一体的蟠龙神。同样是诡异与神圣拧作一体,那种冥冥暗生的幽微之意

总是令人脊背生寒。

拂雪不动声色地打量周遭,这里显然还在永久城内,却已经不是罗慧的住处了。此间静室的装饰十分古老,柜上的摆设多为漆器,纹路也多是花鸟走兽的图案。拂雪看见了精美的青铜造物,一面深棕色的木质墙壁上挂满了各种鸟禽的面具。无论家具还是摆设,都透着一股岁月沧桑的古旧感。

拂雪莫名觉得,这里就是女丑居住的地方。这间静室的氛围与烟火气,与其他地方大不相像。

可这样的发现并没有解答拂雪心中的疑惑,反而让女丑的意图越发模糊了起来。在发现拂雪潜入永久城后,女丑并没有大张旗鼓地围剿或是暗中布局。她将立场相悖的敌人带到自己的地盘,态度却好似在招待亲密的挚友,十分坦然地展露出自己生活的一角。

拂雪可不记得自己与女丑有任何私交。

拂雪暗中斟酌之时,女丑却再次开口,从容悠然道:“所谓族群,既是一座完整的山峰,又是无数分离的散沙。时光岁月任意雕琢吾等,有人在原地坚守,有人在雾中迷失,也有人……会一意孤行,背离族群原有的轨迹。”

“你想说,你与你们中的另一些人并非同道?”拂雪问道。

女丑微微颔首,又继续道:“十殿法王之中,地金与已经殉难的龙骨法王主张毁灭无极道门,将正道拉入泥潭;轮转法王在代代相传中断却信念,遁去凡尘,已然背离己道;而五苦法王如舍心性淡漠,不问世事,时至今日依旧在无尽因果中徘徊挣扎;至于宣悲与出山,这二人向来缄默,依旧行走在过往的大道之上;城隍法王仅余一具尸骸,神念错乱,除庇佑城池以外,再不记得其他。”

女丑提及的名号,拂雪对其中几位也算耳熟能详——龙骨法王便是玄中,胥千星曾经提过这个名号;轮转法王是江央,他已投靠明月楼主,与拉则一同隐姓埋名,不知如今身在何方;五苦法王如舍倒是让宋从心倍感意外,她不曾耳闻五苦法王之名,却没想到竟是梵缘浅的师哥,上一任禅心院佛子。

加上女丑敕封的“明夷法王”之位,这是宋从心第一次获知十殿法王具体的名号。

“另外两位呢?”见女丑似乎无意隐瞒,拂雪便也直白问道。

女丑摇了摇头:“主殿之名不可轻语,祂稳坐正殿,并不下场涉足我等纠纷。至于阴荒,他城府极深,图谋似海,谁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但地金对阴荒向来唯命是从,龙骨法王的权位交接也是由阴荒经手。想来那等主张,阴荒不说倾力而为,但也是默许的。”

果然。拂雪心想,和她先前推断的一样。这些年来和无极道门博弈的势力其实并非某个人,或某个有名有姓的组织。就像一目国人口庞大却良莠不齐,永留民和白面灵之间的隔阂与纠纷一样——那股隐藏在暗处的势力是一个庞大驳杂的利益群体,他们形同散沙,内部也有争斗,却又在大势中拧作一体,角逐着共同的目的。

一目国,永留民,白面灵,涡流教,天山葬……魔修、外道、邪道、人间权贵、仙门世家……

“有人想杀你(),有人觉得你不足为惧?[()]?『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但吾与他们不同,吾等或许能寻求另一条路径。”

女丑朝拂雪张开手臂,她话语温柔了下来,魔魅之音更显空灵。

她说:“吾想向你展现我等的远望与过往的愿景,拂雪,你是天选之子,你本应与吾等同道。

“若非五毂国祚已绝,若非天机被明尘蒙蔽,吾本应在你幼时亲自去接你。”

女丑说这话时,话语泄露出了几分长者的慈祥与真实的哀意。

拂雪心中隐隐有所猜想,却并不声张,只是顺着对方的话头套取更多的情报:“此话何意?”

“来,过来。吾将一切都告知于你。”女丑再次转身舞臂,那面挂满禽鸟面具的墙壁瞬间扭曲,撕裂出一个通往未知的涡流。她朝拂雪伸手,似隔着无尽岁月的古老者对新生的旭日发来的邀请:“你求索至今的真相,神舟的始源与旧日的阴翳,还有那即将到来的量劫与明尘蒙蔽世人的谎言。

“你已有资格在棋盘上落子,拂雪。而吾,将向你揭露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