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沉如水,自窗棂铺进来的月光斑驳照在屋内,隐约照出床榻缩坐着的小小身影。
雾玥抱着膝,将半张脸埋在臂膀中,露出的双眸空洞涣散,手里那张命书早已经被揉皱成一团。
她不是母妃的孩子,她怎么会不是母妃的孩子,雾玥缓慢眨动眼睫,不知所措的无助从眼里流露出来,仿佛一只忽然迷失在夜色中的小动物。
原来她是谢家的孩子,不仅如此,她还和谢鹜行是兄妹,亲兄妹。
原来当初谢鹜行说要找的小妹,就是她。
雾玥眼帘仓皇一颤,眼里写满了荒唐。
她死死握紧双手,被揉皱的纸张硬角硌在掌心,尖锐的细痛提醒着她,一切都不是梦。
雾玥只觉得心脏,浑身的血液都在一寸寸的透凉,难以接受的小幅度摇头,又慌忙将手里的纸张展开。
上头的字已经揉的不能辨别,但她记得十分清楚,寻得天命相合之人,乃为良缘。
雾玥一阵阵眩晕,可天命相合之人,是她的亲哥哥。
雾玥急得直落泪,果然不能做欺瞒菩萨的事,是会有惩罚的,如今她该怎么办。
雾玥胡乱擦着眼泪,忽然听到外间门被推开的轻微声响,颤哭着的身子受惊一僵。
她逃也似的把自己藏进被褥里,咬着指节不让自己哭出声,不管来的是谁她都无法面对,也不敢面对。
沉缓的脚步声停在床前,雾玥几乎是立刻就知道,来得人是谢鹜行,她眼睛更酸的得厉害,又涩又发疼。
谢鹜行就这么无声在床边站了许久,身形被浸没在黑暗里,看似静默沉寂,黑眸里却翻搅着滔天的巨浪,视线如网紧紧卷裹着床上那道娇小的身影。
原来是谢家用全族保下了他,母亲神志不清时念着要寻找女儿,这是她怀胎十月的血肉,却要她忍痛割舍去,她怎么能不疯。
而小公主替他承担了灾祸,但凡有差池不慎,她都活不到今日。
谢鹜行紧握的双手上经络浮现,千万种的跌宕情绪,最后都化成了彻骨的心疼与不舍,从心口细细密密的缠缚至五脏六腑。
感觉到身后的床褥下沉,雾玥紧闭的眼帘抖了抖,心里泛着苦涩,已经是这样,他们将来要怎么相处,怎么面对彼此。
隔着被褥环到腰上的手臂让雾玥一惊。
谢鹜行无比小心,一寸寸的将她抱紧,熟悉的温度和怀抱,让雾玥险些捱不住哭出声。
她想像过去一样把自己投进他怀里,隔绝一切风雨和彷徨不安,可是不能了,就连这样抱着都是罪孽。
谢鹜行将头深埋在她颈后,沉缓的呼吸落在雾玥耳中,让她更觉得悲戚无望,他现在一定与她痛苦煎熬,同样不敢接受面对。
想到以后,雾玥喉咙发苦,没有以后了。
可是太突然了,她没有做好准备,她闭紧眼睛,让自己装着睡着,等明日,就等明日吧,她真的没有做好准备。
……()
翌日,天光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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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和煦的薄光取代月华照亮屋子,谢鹜行早就不在了,昨夜他其实留得不久,只安静抱着她一会儿,便离开了。
雾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的一夜,起来时整个人昏沉的没有一点力气。
心檀进来伺候她起身,看到她憔悴没有精神的脸,蹙起眉心担忧问:“公主可是昨夜没睡好。”
雾玥努力让自己打起精神来,找了个借口搪塞说:“做了一夜的梦,又困又累。”
“难怪呢。”心檀说着取来衣裳走上前,“奴婢就说姑娘怎么瞧着脸色不好。”
雾玥抿着唇勉力笑笑。
……
用过午膳,兰嬷嬷去雾玥寝殿寻她,却没见到人,问了心檀才知道她在殿后拾掇那株寒泊。
兰嬷嬷也去到殿后,远远就看到雾玥拢着裙蹲在树下,手里拿着水瓢正给寒泊浇水。
见她一瓢水就慢慢悠悠浇上许久,等全部浇完不知要多久,兰嬷嬷摇摇头走上前,接过水瓢笑说:“太阳晒,公主去一旁歇会儿,我来。”
雾玥看着兰嬷嬷的侧脸,点点头轻唤了声嬷嬷,然后走到一旁的游廊下坐着。
兰嬷嬷浇完水,也走到她身旁坐下,雾玥把头枕到兰嬷嬷肩上,望着寒泊喃喃道:“再有两个月,寒泊就要开花了,母妃见了一定最高兴。”
兰嬷嬷唇边含着笑点头,如今殿下也平安无恙,娘娘定然高兴。
雾玥缓慢眨着眼,出神的说:“嬷嬷,你说母妃喜欢我么。”
“当然了。”兰嬷嬷扭头认真看着雾玥,“娘娘最疼的就是公主了。”
雾玥重重点头,虽然她不是母妃亲生,但母妃待她是最好的,会将她抱在怀里,温柔哄她。
雾玥眼里浮上泪水,虽然长寒楼日子清苦,但母妃在的那些时光,她一直都很幸福。
而母亲,雾玥慢慢握紧双手,如果不是没有办法,母亲也一定不舍得把她留在宫中。
而且谢鹜行,雾玥目光微微发抖,她命令自己纠正称呼。
而且哥哥一直在找她,他们定然都很爱她。
雾玥忍着心里一抽一抽的酸涩,不断告诉自己要知错就改。
喉间窒堵的让她喘不过气,用力呼吸了两下,才把空气吸进肺腑。
万幸她还没有跟兰嬷嬷说他们的事,不然后果不堪设想,现在一切都还有回归正轨的余地。
……
雾玥和兰嬷嬷两人就这么静静坐在廊下,望着寒泊娓娓说着体己话,不知不觉就已经快到傍晚。
合意从殿前跑来通传,说是谢鹜行晚些会过来一同用晚膳。
兰嬷嬷闻言欣喜站起来,“那我差人去准备。”
雾玥顿时心慌起来,呼吸也窒在喉咙口,她现在一点也不想见到他,见兰嬷嬷已经去了后厨准备。
雾玥攥绞着手指,晃乱的眸光里寻不到一点镇定,他们是兄妹,却做了那样有违
() 伦常之事,现在他们该怎么相处。
雾玥本能的想要逃避,趁着谢鹜行还没来,干脆偷偷出了照月楼,躲去了贺兰婠宫里。
又让贺兰婠身边的阿什回去传话,说是自己被她留在宫中用膳。
雾玥一直在贺兰婠宫里待到了天色黑透,猜想谢鹜行应该已经离开,才魂不守舍的往照月楼去。
“公主回来了。”候在中庭的心檀迎上前。
雾玥几不可见的点点头,她被满脑子自疚和不能收拾的思绪拉扯着,全然没有注意到,心檀并没有跟着自己进来伺候。
推开殿门,雾玥垂着眼往里间走,也没有看到屋内的人。
谢鹜行靠坐在圈椅里,手中拿着本书随意在翻,轻抬的目线一直锁在雾玥身上,见小公主愣是没有瞧见他,幽幽启唇,“公主可算回来了。”
雾玥脚下一顿,迷惘出神的眸子慢慢聚拢,谢鹜行还没走。
而他的视线自后投来,正拢在她身上,雾玥顿时如芒在背。
谢鹜行搁了书朝她走去,手臂自然的揽上她的腰,“公主让我等了许久不说,连瞧都瞧不见我。”
他将下颌贴在雾玥的鬓边,温热的气息随着吐字揉揉扫在她耳畔。
身体因为太过熟悉他的触碰,轻易被激起战栗,雾玥晕眩的同时羞愧自责一涌而上,她反应极大地拨开他的手,逃出他怀里,仓皇戒备的看着他。
谢鹜行手臂上还残留着小公主逃离时用力推搡的力道,他顿了片刻,直起微弯的腰,漆眸望向雾玥,“怎么了?”
怎么了?他怎么还问她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