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鹤成见顾书尧憔悴了不少,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他这阵子军务忙,按理也该多抽些时间陪陪她。
殷鹤成第二日特意抽了半天空陪她,他特意换了一身西装,与她一同出门,和寻常的夫妻一般。
这样的日子,对他们来说都是极其难得的。
他起先带她去盛州的回珍饭店吃饭,那饭店素来只招待盛州城的贵客,设在亭台楼榭中,一步一景,做的菜也最为精致。
回珍饭店的老板见殷鹤成和夫人来了,十分客气,亲自来接待。殷鹤成点了满桌子顾书尧喜欢的菜,可她始终提不起兴致。
虽然她很给他面子,他给她夹的每道菜她都尝了,却都是浅尝辄止。
窗外下着雨,那楼台都隐到朦胧的水雾后面去了。
殷鹤成看得出她一点胃口也没有,自己也将筷子放下了。
他也不想勉强她,又带着她去珠宝行去看首饰。
帅府女眷这些年的珠宝、钻石,要么是去国外直接定制,要么就是盛州的各大的珠宝行得了好货,直接送到府上去。只是这样,便少了他陪同的乐趣。
殷鹤成还是第一次亲自去这些地方,他的近卫队只远远地排开来,只有他们两人进去。
正好是一、两点钟的光景,逛街的人少,那珠宝行的伙计是个印度人,殷鹤成和顾书尧进店的时候,正靠在柜台上打盹。柜台里,那一簇簇精巧的灯光下,各色的钻石、宝石熠熠生辉。
他的困意还未消去,并未认出他们两来,只当是两位寻常的有钱客人。
殷鹤成虽然对钻石、珠宝这些没什么研究,眼光却也是高的。
他看了眼她淡淡的神色,又扫了一眼柜台里摆放的,只觉得这些都小家子气,只让那伙计将店中最好的都拿出来。
那印度伙计这才意识到来了贵客,将他们请到楼上去。
从保险柜里端出三只极为精致的黑色绒盒来,那几只绒盒一一打开,可以看到天鹅绒上躺着的钻石来,有一只粉钻、两只蓝钻,在光线的照射下流光溢彩。
这些都是这几天刚从国外运来的,那印度人在一旁绘声绘色地介绍起来。只是,他说了一阵,瞧着顾书尧虽然脸上有笑意,却始终没有什么兴趣,便也不再多说了。
殷鹤成也在看她。
顾书尧又何尝不知道呢,他特意抽空来陪她,使出了浑身解数只为讨她高兴,她怎么会不想给他好脸色?
只是,这一切都不是那么称她的心,她想要的并不是这些。
顾书尧起身,礼貌地让那印度人将钻石收起来,便让殷鹤成陪她一同出去了。
殷鹤成的时间也不多,他下午在北营行辕还有会,这阵子盛军也在忙着扩建兵工厂、建军校,为将来的动荡做准备。
天上开始下小雨,黄维忠给殷鹤成递了伞,又与侍从官退到远处守着去了。
因为下雨,街上的行人便更少了。偶尔有黄包车拉着人飞快地从他们身上经过。他们两就这样走在路上,顾书尧明白他的苦心,却也不想让他这样费心。
如今横亘在他们两中间的事情,不是他们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帅府的那些她是实在不知该怎么面对,不如索性先放到一边。
顾书尧扶过殷鹤成的手臂,眼睛看着前方,“雁亭,我看奶奶的身体也好些了,我可能要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学校的事情里去,学生们都在等着我。”
其实,他此时正在忙着新建兵工厂的事情,顾书尧也清楚。
只是殷鹤成不愿她操心,很少与她说,但他们天天同处一室,他看在看什么书、批什么文件,她又怎么不知道呢?
她想帮他,只不过她不是喜欢声张的性格,待有了头绪再与他说也不迟。
但是,古书尧并不知道,她去燕北大学那边任教,殷老夫人从心底里其实是不乐意的。殷老夫人虽然没有对顾书尧说过,却早已委婉地提醒过殷鹤成。
一来,帅府的女眷鲜少在外头抛头露面,即便殷老夫人知道顾书尧的药厂确实帮了盛军,可那些事老夫人不觉得需要她亲力亲为,盛军里头随便挑个得力的人,就可以将药厂托管好;二来,她整日在外奔波,难免受累要消耗精力,这也不利于受孕。
这也是老夫人上次摔跤之后,让顾书尧回来照顾的原因,老夫人想要她的心收一收。
殷鹤成见她谈起燕北大学时,眼睛中有难的亮色,犹豫了片刻,脸上还是露出笑容来,“你想去就去吧,不过你也不要太累了。”
殷鹤成倒是极为妥帖,亲自派车去了燕北大学,然后才驱车去北营行辕。
她在帅府里过得不快乐,有些事情还得由他替她去斡旋。
他原本还想与她多说些话,潘主任那边派人过来与他汇报,林北那边又有情况,他只得即刻回行辕了。他不想让她挂心,只说有会要开,便与她告别了。
顾书尧自从殷老夫人受伤之后,已经有一阵子没有回学校,实验室也是孟学帆替她在打理,她的法文课也是汪学增请了西语系的一位老师代课。
顾书尧回到学校,细细对接了这段时间她落下的工作。王学增见新学科的建设很有气色,对她这段时间告的假并无所谓。
顾书尧将所有的事情都整顿好,重新走上了讲台。
还是孟学帆陪她一起去的教室,孟学帆让她现在门外等着,先进去与学生们卖关子,“同学们,安静一下,你们猜这节课谁来上?”
这是一节法文课,同学们原以为还是那西语系的老学究,可听孟学帆这样卖关子,又有了期待,一个个将头转向门口、目不转睛地望着。
顾书尧也很想念她的学生,笑着走了进来。
他们都听说顾书尧家里出了些事,告了一段时间假,没有想到她这就回来了。
她一回去,底下的学生都很高兴,一个个鼓起掌来迎接她。
顾书尧见着这一张张年轻充满朝气的脸,心底说不出的欣慰。
她记得她第一次站上讲台时,他们并不是这样的。那个时候这些男学生们都很腼腆,有的还讲究男女大防那一套,见女老师给他们上课十分不自在。眼神中多半是不信任和警惕。
而且,流言蜚语总是传的快,学生们也都听说这位女老师很有背景,丈夫是盛军的司令。他们愿意为她就是丈夫的权势,才能破天荒地一个女人过来授课。
然而,当他们将信将疑地听顾书尧替他们上法文课后,便一个个纷纷改观了。
一来,顾书尧衣着朴素,对他们也是大方且热情,并没有一点官太太的架子。
二来,她的课确实上得比很多老师好,不仅语法讲的细致,还给学生们讲了不少法国的见闻。更难得的,是她不自觉流露出的赤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