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知道他今天是要回盛州的,他说的却是“正好”,她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火车晚上才开,途经各站都要停留,自然是比不了他的专列。她其实还从来没有去他的专列看过。解除婚约之前,他只想让她做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少奶奶,没有让她离开过盛州。
许是他见她没有拒绝,直接朝司机偏了下头,汽车便往月台的方向开去了。
她说了句,“谢谢”,他只点了下头,却没说什么。一路上,他和她都没有说话,车厢里安静得让人不自在,她索性偏过头去看街面上过往的行人。
不一会儿,身边倒是传来了他咳嗽的声音。她才想起来,他刚才说话还带了些鼻音,似乎是生病了。
他的专列和普通火车不在一个月台,月台上身着盛军军装的士兵排作两列,她和殷鹤成一下车,便上枪敬礼。
他带兵军纪森严,敬礼的时候一个个目不斜视,但是她能感觉到也有人在用余光看她。若是知道是这样的阵势,她便不会同意乘坐他的专列了。
她提着行李故意后他几步走着,将距离拉开,就像他的随行人员。他似乎也注意到了,回过头扫了她一眼。
他也没等她,按照自己的步调走着。她跟着他上了专列,他住的是第十节车厢,有一间大客厅和一间卧房,装饰十分豪华,一色的红木家具,还陈设了不少古董花瓶。她忘了之前是五姨太还是六姨太与她提过,这截车厢是前清那位太后的花车。
这截车厢里只有一间卧室一张床,她自然不是睡这里。殷鹤成给黄维忠使了一个眼风,黄维忠连忙走到顾书尧身边,接过她的皮箱,带她去第九节车厢。
她正准备走的时候,却撞见了熟人。史密斯医生正好朝她迎面走来,似乎是过来给殷鹤成看病的。殷鹤成长住乾都这段时间,史密斯一直都跟着他在乾都的行馆。
顾书尧已有快有一年的时间没有见过史密斯了,上次见他好像还是殷鹤成负伤那次。史密斯见到顾书尧也十分惊讶,辨认了许久才叫了一声,“密斯顾”。
顾书尧其实并不愿意在这种状况下遇见熟人,只朝他点了点头,“史密斯医生,好久不见。”说完,便跟着黄维忠走了。
她的车厢紧挨着殷鹤成,只隔了两扇门。她的车厢虽然没有他的奢华,布陈却也讲究。一声长笛鸣响过后,火车便渐渐开动了。
从乾都到盛州坐专列也要一天一夜,明天这个时候才能到达盛州。殷鹤成虽然就在她的隔壁,但两节车厢之间的那扇门却始终紧紧关着。
他们两的关系准确来说,只是利益一致的合作伙伴。
专列虽然也会有晃动,但因为空间大,倒十分舒适。黄维忠还留了女佣在一旁照顾她,顾书尧闲来无事便坐在窗边沙发上看书,直到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不一会儿有敲门声传来,她皱了下眉,站起来去开门。来人是黄维忠,他身后还有几个佣人端了饭菜过来,放在她车厢的餐桌上。
她才想起来现在已经是吃晚饭的时候,专列上有厨房,刚刚做了三菜两汤。
她原本没有多少食欲,倒也是巧,她看了一眼后发现桌上全是她喜欢的菜色,忽然间有了胃口,吃了一小碗饭。
另一边,黄维忠将一份刚刚获取的电报交给殷鹤成时,他正在坐在卧室的办公桌前看书。他这两天身体不大好,入了夜却没有一直休息。
黄维忠敲了几下门,喊了声,“报告”。
“进来。”
黄维忠听到殷鹤成这声“进来”的时候,稍稍愣了一下。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虽然少帅还病着,他却在少帅的声音里听出了平时不常有的愉悦。
不过见黄维忠送电报过来,他似乎也预感到了什么,嘴角稍稍下沉。那是一份密电,是他安插在长河政府的线人给他发来的。
殷鹤成让黄维忠拿了密码本过来亲自译电,他看了眼译出的电文,眼神却渐渐变冷,电文上面清楚写着穆明庚与日本签订的条约内容:穆明庚为了换撤军,答应用燕茫铁路的所有权去换取。日本当然也没有亏待他,还额外答应给他提供一大笔贷款。
穆明庚用燕北的利益去换取战事的停歇,殷鹤成其实之前便猜到了几分,也不是多意外。只是他没有想到,穆明庚居然答应用燕茫铁路去换取,铁路是经济、军事命脉,哪能说给就给?
殷鹤成正出着神,黄维忠又将另一封电报交给殷鹤成,“少帅,这是鸿西口那边刚刚发过来的。”
那一边到了晚上十点钟,顾舒窈洗漱之后换了睡衣便睡了。她虽然心事重重,但火车哐当、哐当富有节奏感的声音却格外好助眠。
她一觉睡到了早上八点,冬天的天色亮的晚,这个时候也已经天亮了。隔着窗帘,已经可以感受到外面的光线,只是她发现殷鹤成的专列正在减速。
这个时间远不可能到盛州,她揉了揉眼,问女佣:“这是到哪了?”
女佣连忙道:“快到鸿西口站了,少帅要我告诉您鸿西口这边有事,他要提前下车,专列还是会送您回盛州。”
鸿西口地理位置特殊,是燕北的关隘之一,盛军布重兵于此。鸿西口这边有事,便是大事,难道是日本那边有什么动静?
顾书尧连忙换好衣服去找殷鹤成,列车虽然已经在减速,但到鸿西口还需要一定时间。
顾书尧走到她的车厢门口,门虽然开着,但黄维忠还是先替她通报。他敲了下他车厢的门,“少帅,顾小姐过来了。”
殷鹤成今天穿的戎装,她到的时候他正在用早餐。桌上摆着三明治和牛奶,不过他似乎并没有多少吃的兴致,正低着头看手里的文件。
他闻声抬头,朝门口看来,“进来吧。”不知为何,明明发了生什么事,可顾书尧发觉他的目光里反而没了先前的冷峻。
顾书尧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站定,问他,“发生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