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不能告诉书尧,他父亲其实是拿他们两的事做要挟。
只是,这一天的所见所闻,何宗文如坐针毡。
何宗文出了一下神,回过神来,才发现顾书尧望向他的表情十分严肃,“恒逸,我有事想问你。”
何宗文看了顾书尧一眼,稍皱了下眉,还是带着她上楼了。他的办公室就在他父亲的旁边,原本就是他父亲办公的地方之一,前几天单独替他辟了一小间。
总理、副总理办公的地方都隔得近,整条走廊上都有人巡逻,面容上透着肃穆。
但他们都认得何宗文,所以即使是这样机密的地方,谁都不敢怠慢他,他们经过的时候,还朝他们点头致意。
何宗文却十分消沉,在他看来,这与狐假虎威没有分别。
顾书尧走在何宗文旁边,路过穆明庚办公室的时候,顾书尧特意多留了会神,里头似乎有谈话声,穆明庚似乎在,但听不清说什么。
顾书尧又往穆明庚办公室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跟着何宗文进了他的办公室。不过是一眼,其实并不明显,但如今局势实在特殊,还是落入了其他人的眼中。
穆明庚的秘书长陈文兴正好刚从走廊进来,他虽然中过秀才,却也跟着穆明庚在军队历练过,比一般人要警觉些,他看见顾书尧,走过去沉着脸问走廊上的守卫:“刚才那个女人是谁?怎么到这来这了?”
何宗文办公室里没有别人,他替她端了水过来。她接过水没有喝,直接将门关了,小声问他:“恒逸,到底怎样了?穆明庚和日本人谈判得怎样了?”
何宗文很是丧气,“我其实也准备回去告诉你,书尧,长河政府这边应该不准备和明北军发生冲突。”何宗文是了解她的,她和从前他见过的女性都不相同,她对国内外形势有特别的兴趣。
许是他的情绪过于低沉,顾书尧皱了下眉,突然问他:“你怎么看?”
何宗文之前听顾书尧说起过曹延钧一直在着手联合制日的事情,但也是这两天,长河政府高层的态度却发生极大的翻转。
他们说,打仗不会是一件好事,日本的装备在盛军、乾军之上,即使日本人蠢蠢欲动欲占领明北一边的鸿西口,真正打起来能有多少胜算?若是日本军队有了借口,进一步进攻乾都又该如何是好?
何宗文是个通透的人,只道:“有这样的结果也不奇怪,应该是日本人许诺了这里谁的好处,让一开始的利益分割有了变数。”
顾书尧却说:“恒逸,这样下去不行。或许说出来你不会相信,但是请你相信我,日本人不会因为我们的忍让而就此收手,不抵抗换来的只有步步蚕食,他们是在试探我们的底线,你不会知道他们的野心会有多大,他们甚至能够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屠灭一座城的百姓。”
“可眼下这个情况,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书尧,你回国也有一阵子了,你的磺胺可有用武之处?若是真有能人愿意做那中流砥柱,又怎会是现在的局面呢?”何总文沉痛道,然后有些为难地开口,“书尧,我们还是回法国吧?穷则独善其身,等来日我们再回来!”
“你真的想回去吗?”
在国内,不仅于事无补,还要受他父亲要挟。何宗文深深叹了一口气,算是默认。
顾书尧就站在他面前,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抬起头,深深看着他:“恒逸,我不会回去的。”顾书尧垂下头去,不敢去看何宗文的眼睛,何宗文专程为她回国,她早已满是愧疚,可是再这样下去只会辜负更多,顾书尧决定直视自己的内心,只说:“恒逸,对不起,我知道你这次回国是为了我,但是,我们还是分开吧,我不想勉强你,也不想勉强我自己。”
曹梦绮说她不止和她一个人相像时,曹梦绮想说什么,顾书尧自然是知道的。
只是当时她并没有感觉到有多么难受,甚至连去质问谁的打算都没有。
她自己也觉得不该这样,可那一瞬她究竟是什么感觉她是清楚的。
她自己一直也没有摆正他们的关系,所以她也没有什么资格去责怪别人,曹梦绮的这番话没有凭据,但让她看清了自己。
这样下去对何宗文不公平。
而如今,当顾书尧真正说出这番话,还是觉得心沉沉作痛。
何宗文也没有想到顾书尧会突然说出“分开”二字,愣了好一会儿,只道:“我没不觉得勉强,我不回法国也可以……”此刻再多的言辞都只能徒显苍白,只觉得无比遗憾。
他还记得他们结缘于盛州的凯旋大戏院,因为一句法文相识。他当初去盛州不过是为了躲避他父亲,随意择了一个地方,却没想到遇到了这些年来最特别的人。
原以为是天赐的缘分,难道终究只是幻梦一场?
何宗文眉头紧锁,只道:“书尧,我们可不可以先冷静一段时间,彼此考虑清楚了再做决定?”
顾书尧低着头,应了声“好”,然后决定先回去。
何宗文从来都不勉强顾书尧,立即派车送她回去,然而汽车到了她公寓门前,顾书尧想了想,还是决定掉头去找方中石。
方中石似乎也得到了消息,她见到时脸色和她一样沉重。方中石一直都很信任顾书尧,与她直说:“今天我收到了程敬祥总统的密电,所有的军队全都回原地,不允许采取任何措施。”
“还有回转的余地么?”
“说到底,还是因为各方都不愿意损害自己的利益。”方中石坐在椅子上,正值黄昏,落日从窗口透了进来,却让他看起来更加憔悴。他忽然笑了一下,“长河政府一颗子弹都不发,一分钱的军饷也不拨,即使你的朋友能提供抗菌药,我也不能让我的士兵去送死。”他想了想,突然皱了下眉道,“有一个人或许会愿意出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