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舒窈拿着布里斯的名片去了律所,找到了那位姓陈的律师。
顾舒窈让他帮忙处理两件事,第一件便是让他帮陈夫人写一份律师函,这位陈律师虽然在燕北小有名气,也处理过一些离婚案,但像顾舒窈这样去帮家中长辈来离婚的倒也是头一遭。
顾舒窈跟这位陈律师描述了陈夫人在家中被陈曜东殴打,并被姨太太夺走妻子身份的经历,好让他通通记录下来,作为证据。
虽然那个时代男人都兴纳姨太太,但家里面弄出什么“东楼太太”、“西楼太太”的简直闻所未闻,就好比一百年后的重婚罪,因此陈夫人如果想离婚也不是没有胜算。
顾舒窈其实明白,如果要委托律师离婚,本应该让姨妈也出面,可现在时间紧迫,不能因为自己的原因去逼陈夫人。
别人的私事即使是至亲,也只能由他们做决定,旁人只能建议与提供帮助。所以顾舒窈此刻能做的便是先给陈夫人请好律师,拟好诉讼状,只要姨妈日后有了那个念头,便可以直接联系这位律师向盛州的法庭起诉。
此外,顾舒窈又请陈律师帮她做了另一件事,他让陈律师拟了一份赠与合同,将她手中所有西药的特许经营权转让给陈夫人。
她兄嫂的为人她再清楚不过,他们的品性不是一朝一夕能改的,如果没有什么威胁他们,她一走,姨妈在法租界的洋楼根本住不了几日。
顾舒窈回洋楼之后,直接去找了姨妈。
姨妈那时正在练习着用钢笔写字,因为顾舒窈之前跟她说过,想让她在药房帮着管账,没想到姨妈一直记在心上。
姨妈识字,以前也管过一段时间陈府的开支,因此对她来说并不太为难。
顾舒窈走到姨妈跟前,将草拟的诉讼状、赠与合同以及特许经营许可证都交给她。
陈夫人打开那个牛皮纸袋,看到里面的诉讼状以及赠与合同时愣住了,她并不是惊讶顾舒窈擅做主张替她请了离婚的律师,而是她自己察觉到了异样,连忙问顾舒窈:“你这是要做什么?你是要去哪?”
顾舒窈来的路上已经思考好了,还是与陈夫人说出实情:“姨妈,我准备在殷鹤成回盛州前离开燕北,但是请您千万不要说出去。”
“你这是何苦呢?”姨妈将赠与合同搁在书桌上,直接站了起来抓住了顾舒窈的手。
顾舒窈十分冷静,“我不爱他,也不想和他结婚。”
姨妈十分诧异,她明明看着少帅与这个外甥女的关系一点点缓和。当初舒窈即使有了身孕,少帅都不肯回帅府看她,现在少帅终于肯接纳她了,怎么她又不肯结婚了呢?
更何况,她的清白早就给了少帅,她不嫁给他,日后还能嫁给谁?
只是当姨妈重新望向顾舒窈时,却发现顾舒窈的神情十分镇定,并不像是一时冲动后做出的决定。
当初是她给顾舒窈出的馊主意,以为那样就能逼着少帅回心转意,结果反而差点闹出人命来,也正因为此,姨妈一直对这个外甥女存了份愧疚。
按姨妈从前的性子,她肯定是要上前去劝的,她以前觉得只要夫家有权势就好,一辈子跟着锦衣玉食,还能兴旺娘家,其余的并不怎么重要。
谁不是这样过来的呢?
可她自从经历了近来这一系列事情之后,反倒觉得自己失去了劝说顾舒窈的资格。或许,她外甥女的选择才是对的。
姨妈沉默了许久,突然抬头问顾舒窈:“你想去哪?”
顾舒窈朝着陈夫人露出一个微笑,她明白陈夫人既然这样问了,便是已经决定不阻扰她了。
“去很远的地方,或许会出国。”
“出国?哪个国家?有人陪你么?”陈夫人一听“出国”这两个字有些急了,她从未出过国,无法想象大洋彼岸的国度是什么模样。
而她更记得她这个外甥女除了盛州城和盛北,也没有去过别的地方,怎么会突然出国呢?
不过,这段时间她明显觉得她这个外甥女变化了许多,或许人总是会变的,或许她是新认识了什么人,让她有了这样的变化。
她虽然仍觉得不太妥当,但或许这并不是件坏事。至少她知道她要什么,她在决定她自己的人生。
顾舒窈害怕姨妈担心,因此点了点头。但她也不想陈夫人误会,以为她是要和谁去私奔,所以又特意多解释了几句,“前一段时间,我去燕华女中上过一阵学。在那里,我忽然明白了很多道理。姨妈,我和殷鹤成是不可能有未来的,自从那个孩子没了,我就对他彻底死了心,后来你们看到的,不过是我和他在做戏,如今洋楼外的人,都是他派来监视我的!陪同我离开是我的几位朋友,他们正好要去国外留学,所以带我一起去,您不用记挂我。”
“什么时候走?舒窈你还会回来么?”姨妈含着泪问顾舒窈。
顾舒窈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等药房营业那天。”
第二个问题把她问住了,她还会回来么?
顾舒窈之前做了打算,在法国拿到学历之后,便回国去南方的一些省份工作。毕竟国难当头,她不能走了就不回来。
可即便是那样,她如果是装作被匪贼劫走的,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回盛州了吧。
陈夫人的事情,顾舒窈虽然为她做了打算,但说不上万无一失,她哥哥恶癖颇多,又是个贪图小利的,药房也好、药厂也罢,并不能保证能长久。她这样一走了之,很多事情都无法顾及了,她也觉得自己自私。
可如果不走,正月一过就要结婚了,现如今年关将至,时间一天比一天少,殷鹤成也快从林北回来了。
顾舒窈只要一想到殷鹤成无形之中就有一种压迫感,那个人虽然待她不算坏,却掌控着她的人生,剥夺她的自由。将来如果真的生了孩子,她还能做到毫无顾忌地离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