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欣站定,没再动。
她知道,逃避没用,不能再拖了。
要有一个结果。
对他。
亦或是对她自己。
可心思只是动了动,她就已经清醒。
这注定是一个难受的结果。
今后的人生,他们将背道而驰了。
失去的感觉,又来了。
像冰凉的雨水,绵绵密密的压住心头,一点一点浸入心髓。
冷。
可是一只滚烫的手掌,轻轻捏住宁欣手腕,那是强烈的,无法忽视的温感。
何东帆捏着宁欣手腕,把她转了半圈,面对自己。
他追她跑的太急,心也慌得不行,此刻狠狠喘气。
他微微躬身,左手撑在膝盖上,右手轻轻扣住她手腕,不松手。
宁欣等着他,打算等他匀过气再说拒绝的话,她在做着心理准备,打着腹语,感觉到点点的心痛。
大概十来秒,何东帆直起腰,右手微微扣紧了些。
他立体的眉弓下,一双漆黑的眸子睨着她,很欣喜。
他先开口,在解释:“刚才那个女生是江韵,小时候住我姥姥斜对面的院子,我妈妈和她妈妈一起长大的,是很好的朋友,我和她一个小学,一个中学,对了,你也见过她,她以前胖胖的,学校运动会,崴到脚的那个,你还记得吗?”
他一连串输出的开场白居然是这个,说完后又快速两个深呼吸匀气。
这稍显突兀的话题打了宁欣一个措手不及。
宁欣真的在脑子里仔细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个女生。
她轻轻点头,表示记得。
何东帆神色展开,微微露出虎牙,宁欣感觉到他指腹轻轻在她手腕摩挲两下。
他神色没有不对,是下意识的动作而已。
但她心乱了,连指尖都麻木。
何东帆又开口,在道歉:“帮她擦眼泪是我不对,当时人太多,她一个劲儿的哭,还口无遮拦,我当时没想那么多,不过不管出自什么都是我没注意分寸,没…”
他顿了一下,捡着杨晓桢的话说:“是我没洁身自好,我以后一定注意,你别生气,别吃醋,别不开心。”
洁身自好?
没这么严重。
宁欣轻轻摇头。
何东帆以为她不信,又补了一句:“她有喜欢的人,是徐菓,痴心得很,刚才也是因为那个哭,她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她。”
他看着她,看她白皙的皮肤,漂亮的五官,还有她卷翘的睫毛颤动。
像一只蝴蝶,站在他心头展翅,那么让他心动。
何东帆咽了一口口水,耳廓完全烧起来,却收敛所有笑意,想要全部的正经。
他站的挺直,轻轻咬字,叫她名字:“宁欣。”
他的手在颤抖,握着她的手腕一紧一松。
他紧张,也真诚的对她表白:“我喜欢你,很喜欢你。”
说完,他那双漆黑的眸子便一点也不放过她。
可她不说话,只是微仰头看着他。
那双桃花眼有点润,他看不出她的答案。
他眼里的期待逐渐掺杂焦急,轻轻晃她手腕,要她给回应。
宁欣眨了眨眼睛,语调温柔:“何东帆,我们不合适。”
温柔的刀子,大概就是这样。
何东帆有一种从云端坠落,被摔得四分五裂的痛感。
他却微微露出虎牙,装作不在意:“我知道,我比你小,又还没毕业,没有社会阅历,可这些…这些慢慢会有的……”
她打断他:“何东帆,不是这个。”
他着急的贴近了些:“那是什么?你说哪里不合适,我都可以改。”
她无法无他对视,她垂下睫,轻轻握住他手背,用力,把自己的手腕拉出来。
她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何东帆,喜欢不一定要在一起。”
“我不懂。”何东帆,“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我们为什么不在一起?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宁欣感觉到少年的真诚、困惑、爱意,卑微…
她看了眼旁边的绿化带,里面簇拥着几朵紫色的野花。
她努力着,平静又释然:“你看这花,很漂亮对不对?我很喜欢,但我不会摘。”
她顿了两秒,轻轻仰头,发丝被风吹动:“你看今天的风,多温和舒服,我也很喜欢,但风不要为我留下。”
宁欣:“你对我来说,是很漂亮的花,是很舒适的风。花被摘下就枯了,风停下就不是风了。喜欢你,是因为你好,但我不够好,我们不适合,所以没有……”
“你不要这样说!”他打断,语气沉,“你可以不喜欢我,但你别说自己不好。”
宁欣眼眶微微湿润。
“你特别好,我能分辨。宁欣,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好,让我有多喜欢。宁欣,不要管其他人的看法,他们不了解你,他们只看社会地位,只看肤浅的表面来认知你,他们的话不做数。”
从来没有人跟宁欣说过这样的话。
但这些话,是宁欣一直对自己说的,她以此来安慰自己,鼓励自己。
可原来何东帆,也是这样想的。
他说的比她更有力量,更让人信服。
何东帆又上前一步,他微微抬手想拉他,可有克制着让手需在空中。
他诉说他早就认定的永远,表明他的真诚真心真意:“我对你是认真的,不是晓桢姐说的,只想和你走人生的一段旅程,我想和你在一起,直到老去的那一天,是生命的永远,我说话算话的,你知道的,你相信我。”
宁欣被这样告白,心窝一热,眼眶一涩,眼泪滑落。
何东帆看见那颗泪花滚落,手抬起,着急:“别哭。”
宁欣迅速用指尖抹掉,抬眸,眼里有一种坚定:“其他人,包括你的家人吗?”
“什么?”何东帆没反应过来。
“你不是说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吗?你不是说要和我永远吗?那是不是代表你有打算会和我结婚?”
结婚?
当然!
何东帆根本没多做反应思索,已经点头:“是。”
“那你的家人会接受我吗?”
“我会让他们接受的,我保证!”
宁欣摇头,反驳:“何东帆,别傻了,你怎么保证?我的情况你都知道,我们就是不匹配的,从任何方面来说。如果你的家人坚持不同意,你是要和家里断了关系吗?你能做出这样的事吗?就算你能,我也接受不了这些是因为我。”
宁欣继续说:“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但婚姻不是。如果我年龄和你一样大,我可以和你一起努力看看,去对抗这些世俗看看,但我明年已经26岁了,事业方面没有稳定,也没有家人支持的后盾,我真的很糟糕,很糟糕…”
“你不要这样说。”
“你听我说完。”宁欣继续,“对于现在的我,爱情什么的根本不是必要,我首先要生活,好好的生活,不被这个社会淘汰。我这个年纪如果要开始一段恋爱不一定会结婚,但开始的契机一定是适合结婚,看不见结婚希望的恋爱,我没空,也没精力,这是我们年龄上对待感情的区别。”
话说到这儿,宁欣反而平静了:“婚姻不是两个人的事,浪漫后面就是很俗的两个家庭的事,想做到独善其身根本不可能,就算再相爱,再坚定。”
这些,都是宁欣走过的路。
宁欣:“那些矛盾就像蝴蝶效应一般消磨两个人之间的爱情,我不想这样。我说的这些你可能暂时不理解,但我比你大那么多,我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骗自己,还骗你。”
听完这番话,何东帆低垂着睫,一言不发。
这确实超过他思考的范围了。
何东帆的沉默,对宁欣来说,每一秒都难挨。
像一根针,一寸寸往里压。
她看见一辆出租车驶近。
她努力控制住情绪:“何东帆,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