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都,三月。
阳光稀稀洒洒,是金色的。
宁欣坐在公交车后排靠窗的位置,一手护住腿上洗得褪色的帆布双肩包,一手拉开车窗。
徐徐的微风吹进来,她舒适地眯了眯眼睛。
坐在旁边的老太太拍拍宁欣手臂:“姑娘,我吹不了凉风。”
宁欣抱歉地点头,把车窗关闭。
半个小时后,宁欣下车,走了几分钟钻进北都城老胡同里。
青砖墙,灰石板,斑驳而古旧。
但宁欣知道,住在这边儿的人,都不简单。
她转了两道弯站在一座四合院门口,厚重的院门虽是敞开的,但被造艺的假山隔断,看不到里面。
宁欣上前拉住院门的小铁环儿,轻轻扣门。
很快从里面出来一位大概四十来岁的女人,薄毛衣袖子挽到手肘处,装扮很是利索,问:“你找谁?”
宁欣忙接话:“你好,我是来给你家孩子补课的。”
“补课啊,快进来。”女人转身把宁欣往里面引,语气豪爽,“我就是给这家烧水做饭的,你叫我秦阿姨就好。”
宁欣点头,在背后叫了声‘秦阿姨’。
“你是在职老师吗?”秦阿姨转头瞧一眼宁欣,疑问,“年龄看上去很小呢。”
“不是。”宁欣应话,“我是大一的学生。”
“你姓什么?”
“我姓宁,安宁的宁,单名一个欣,欣喜的欣。”
一生安宁,一生欣喜。
宁爸爸,宁妈妈是这样期望着,给她取下的名字。
踩着砖铺的甬路绕过假山,一个正方形的院落落入眼眶。
莳花置石,影形绰落,不难看出是费心思搭建的。
还未到客厅,秦阿姨就扯开嗓门:“老太太,小帆的家教老师来了。”
老太太花白头发,看上去慈眉善目。她从桃木椅上站起身:“宁老师来了?”
宁欣笑着点头,打招呼:“老太太,您好。”
“坐。”老太太指了下旁边的桃木长椅。
宁欣坐下,桃木椅上有厚厚的软垫,极度舒适。
老太太打量宁欣。
小姑娘穿着一身春秋款的运动套装,藏蓝色,裤子和袖子侧边有两条白色线条,拉链规规整整拉到心口以上,露出一点里面的白色t恤。
黑色皮筋扎着高马尾,五官舒展,不笑时面相有些清冷,看着人笑时眼睛弯成月牙,露出一排皓齿,自然舒适。
老太太很满意,随即又皱眉,语调有些抱歉:“宁老师,你今天怕是白跑一趟了,我孙子……”
老太太顿了一下:“他跑了。”
宁欣诧异半秒,干涩地吐出一个字:“啊?”
“就是不想补课!”说到这儿,老太太音量加大,抬手指着门口,紫色玉镯在手腕处晃悠,“跑了!”
宁欣稍稍怔愣一瞬,努力消化这个噩耗,舔舔唇,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没关系。”
她放在腿上的手指攥紧,又问:“那后边还补课吗?”
“补!”老太太点头,脸色和蔼,“就按我们说好的,每周六下午两点!下周我提前把他锁了!看他怎么跑!”
宁欣又尴尬地笑一下,站起身打算离开:“那我下周再来。”
“等等。”老太太站起身走向宁欣,掏出五十块钱塞她手心。
宁欣缩手,拒绝:“我不能要,今天也没补课。”
“你这一来一去路上也费时间不是?”老太太拍拍宁欣的手,“你拿着。”
宁欣垂眸看着五十块钱,犹豫两秒收下:“谢谢。”
老太太微微仰头,慈目盯着宁欣:“我听说你是北都体育大学,那个…那个……”
“拳击专项,我是拳击专项。”宁欣想到什么,赶紧补充,“虽然我算体育生,但我数学很好,初三的数学没问题的。”
“好!拳击专项好!”老太太笑,又拍拍宁欣的手,“特别好!我孙子就给你教育了!”
宁欣茅塞顿开。
难怪那么多优秀的、有经验的家教老师不找,偏偏找她一个体育大学的,大一的,拳击专项的,原来是个不仅需要文化教育,还需要武力教育的刺头。
坐上回程公交车,宁欣摊开手心,把有些皱巴的五十块钱放在腿上理平,对折两下放进书包里。
她眼睛无神,面色平静地看着车窗外的春色,心里却早已一团乱麻。
房租一个月三百块,她目前欠租一个月。
本来以为今天能拿到三百块的家教费,所以她承诺房东今天一定补足所欠的房租,结果…
今天房东再问起来,不知道该怎么交代。
下了公交车,宁欣去菜市场买菜,经常光顾的菜摊,宁欣很熟。
宁欣走到菜摊前:“阿姨,我来拿菜。”
菜摊阿姨抬眼,从旁边拿出一袋菜递过去,又低头勾毛线,淡淡道:“给两块钱。”
宁欣掏出两块钱放好:“谢谢。”
周六下午的菜市场没什么顾客,近几年,特别流行纸牌斗地主,无聊的菜摊贩子们便用一个塑料凳子做桌子,围着斗得火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