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心想——

若刚刚站在这里的人真的是那个古青阳，那对方一定是不屑于与商青尘定下约定。

面对众多骨修的冒犯，对方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镇杀。因为传闻中的古青阳就是这样的人。

事实上，传闻没有错。

只可惜……这世上的生灵就没有简单的，传闻中有关于古青阳的一切纵然是真的，那也只是一部分。

古青阳今天不杀他们，只是因为他没有必要杀他们，他甚至还有留着他们的必要。

但……这一层真意他们大概永远都不会懂，因为他们立身的始终都是人道，心之所攻的也是人道。

而古青阳是堪破了天道，又立身在天道之上在尝试追寻帝道。

从本质层面来论，古青阳与他们相比，他与他们完全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生灵。

“薇儿，你说……我这样做是不是真的有些多余了？也许我应该找找兽族的路子，那样走也许更快。”

“但我还有预感，接下来迎接我的一定会是一个更大的杀局，我沾染的因果太多也太重了。”

“在这次修行中，凡是与我有关系的人，可能都会死。我不想太拖累兽族，也想暂时隐匿一下身份。”

“罢了——”

“既然已经下了决定，为什么还要有所犹豫呢？很多事情，都应该凭心去解决。”

“生死之劫又如何？天道杀局又如何？我终会取得无上力量，终会改变一切，还她个真正的盛世。”

……

古青阳立身在风雪中，再度身临那片荒原。他观望这天地，透过天穹大地直视大道之本源。

自从离开东土之后，他就一直都有一种心慌的感觉。他本以为这种感觉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

他本以为，只要他来到北境这种感觉就会好一些。

现在他发现他错了，这种感觉是不会消失的。

不管他再怎么推演，不管他再怎么尝试，这种感觉都不会消失。

其实，他对于这种感觉并不感到陌生。因为这就是死亡真正来临之前的感觉，他对这种感觉很熟悉。

他还知道，在真正接受了这种感觉之后，若一切事情都正常发展，那接下来的感觉就是安静的感觉了。

安静、静谧……静的有些可怕。

与这种让人心慌的感觉不同，那种安静的感觉在出现之后是只会维持一瞬间。

在那个瞬间过去之后，那种让人心慌的感觉就会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安静感觉演化成的虚无。

“可能我终是会陨落。”

古青阳不再喃喃自语，不再对薇九灵诉说什么。他只是在他自己的心中默默地想着。

这并非他胡思乱想，而是他结合了种种因素，尤其是因果因素和神话道推演结果之后的结论。

他会陨落。

也许是在很久之后，也许是在不久的将来。他之所以回北境，也不单单只是因为他想故地重游。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他这种预感，他相信他的判断不会错。也许至高天是真的可以成功。

但他更是坚信他不会彻底陨落。

就算是陨落了，就算最后的结果是死，他依旧觉得他还会以另外一种方式重新降临大荒。

虽然他自己也说不明白这其中的原因，但他就是有一种颇为莫名的自信。也许这自信也是源自神话道。

“主人。”

突然，一道轻柔的声音响起。

随着这轻柔声音一同出现的是一个身着黑裙的绝世美人，她身姿婀娜且气质神秘高冷。

她是薇九灵。在感知到古青阳的心念接连变幻了好多次以后，她终于忍不住了。

于此刻，她立身在古青阳的身后将古青阳紧紧抱住，似乎是想通过这种方式为古青阳带来温暖。

“我没事。”

“世人总是说生死各安天命，一切都是天注定。我以前是不信这种话的，总觉得人不该这样活着。”

“现在——”

“我的想法还是没有变过，只是相比于以前，我看到了更多原本不曾看到过的风景。”

“有些结果并非天意使然，只是恰好是和天意希望的一样而已。你应该愿意陪我一起去死吧？”

“当然愿意！”

听到古青阳颇为怪异的回答，薇九灵不会去问什么。她只是默默地点头，温柔地应和他。

古青阳笑了笑。

对于这个答案，他确实是一点都不意外。事到如今，他早就对薇九灵无比了解。

他很清楚，这个执拗而又倔强的姑娘就是这样。一但选择了一条路就总是想着要一条路走到黑。

从前她活着是为了复仇。

而今她活着是为了修行。

在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以后，他也反思过了。也许送人家再入轮回的确不是什么好事。

再入轮回真的就是一个特别好的归宿吗？不见得吧？运气好一些能有个好命，倒是还好。

运气若是不好，再来受一世的人间苦寒，那又有什么好的？

既然他希望她能活出崭新的人生来，为什么不可以把她留在身边？

把她留在身边于他而言只是顺其自然之事，可于她自己而言，却是拼了命之后才能得到的结果。

就像薇九灵一直都特别感激他一样，他对薇九灵也是一直都心怀强烈的歉意。

尤其是在见到薇九灵之后，这种歉意就更是达到了巅峰。

薇九灵是谁？是楚绣薇为了能一直留在他身边修出的崭新一世。

而为了完全与他契合，她更是不惜抛弃人身，放弃了以后再入轮回的机会，甘心只做一件战器。

他的执念——九嗔一痴。

那是怎样可怕的执念，他作为拥有者他最清楚，可薇九灵却硬生生地扛住了那些执念化成的杀劫。.c0m

而且……薇九灵更是为了他变成这副模样。她放弃了原属于她自己的面容，变成了古青萤的样子。

她这样做，只是为了让他能快乐一些。还有后来发生的事情，他在冥土见到了她的母亲。

当她的母亲以那样的口吻说出那一番话的时候，他就知道，薇九灵将成为永远缠绕着他的锁链。

虽是锁链，却非枷锁。

“我本以为这一世的我注定要和上一世一样孤独，终归还是要一个人去面对这个世界。”

“现在我发现是我错了。其实我并不孤独，那条永不停息的河流终是迎来了无尽的落花。”

“而你——”

“你是那株最美的蔷薇花。”

“先别哭了。准备迎敌吧，你总不能看着我一个人同那些家伙近身搏杀吧，我才只是第九境啊。”

……

古青阳挣脱薇九灵的怀抱。他默默转身为她拭去眼角的泪，一边笑着一边说着。

他动作轻柔，言语间尽是温柔之意，此情此景真是一如当年。他当初安慰他的妹妹古青萤，也是这样。

但事实也正如他所说的那样。

他没有时间可以回忆过往了。

有人来了，人还不少，更不是同出于一个道统。在那几百人身上，他感受到几十个道统的气息。

“没关系的，主人你看着。”

“薇儿可以把他们全杀了。”

薇九灵笑颜如花，她眨了眨如水般的眸子，身化黑链。

等古青阳感知到的那些人杀来的时候，万千黑链已尽化荆棘。

古青阳立身于原地，见证着这场厮杀的展开。

他的心底回荡着一句话。

那是他在此世重生之初曾对他的妹妹说过的话——

“妹妹——”

“你放心，有哥哥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