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并非一成不变,而是流淌的,活着的。
这个房间对于祂来说还是太小了。
祂只能释放出部分的自己,压缩着、蜷曲着,但祂觉得很幸福——最重要的职责和最幸福的奖赏,此刻都一同在祂的怀中、祂的视野、祂的看护之下。
即使是这样静静地看着爱人,对于祂来说都是一种休憩。
忽然,祂动了,床上的他也随之睁开眼。脚步声尚有一段距离,但他已经感知到有人在朝这间房走来。他们不会来找他,那么就一定是来找温蛮的。
黑暗本体中分出一根触肢,它小心翼翼地卷起温蛮的手机,司戎看到在勿扰模式下被自动拒接的几通电话——模式是不久前他哄诱温蛮设置的,都是温蛮的领导和同事们。现在来的也只会是他们。
黑暗变得单纯而死气沉沉。祂遗憾又忿忿地姑且暂时蛰伏,而司戎也静悄悄从床上抽身。下床的速度很慢很慢,生怕有一点动静,惊扰了温蛮的好梦,既担心又不甘心,在抽身后,还再三/反复地检查被褥是否盖得严实。
而当彻底离开床铺后,他整个人又是那么鬼魅且迅速,前面浪费的所有时间,都在这一阶段充分弥补,在外头的人摁响访客铃之前,司戎先一步拉开了房门。
忽然打开的一道幽暗门缝中露出一张脸,他和黑暗几乎融为一体,凭借身高,居高临下地审视着门外的不速之客。
来人吓了一跳,被超出自己预计的设想、被门内黑暗中的这张脸、被更多不可名状的恐怖感。这个人不是温蛮。研究员下意识想要道歉,但他又看到了准确无误的房门号。
褚主任拨开了前头B省研究员的肩膀,由她来掌握话语权。
“温蛮回来了么?我是他的领导,你是?”
房门进而被拉大,走廊上的光亮终于泻了一些进去,使这张挡在房门口的人脸能够看清。褚宁讶异地睁大了眼,看着这个家居服还有些皱褶、明显刚从床上起来的男人用一脸冷淡的不愉快表情回应自己。
“我是温蛮的爱人。”
“我的爱人正在休息,他今天遭遇了一起非常严重的意外,我是多么幸运能够等到他有惊无险地回到我身边。现在他需要一个缓冲的休息时间,我觉得作为上级,应该充分给予这种基本的人道关怀,你说是么,褚主任?”
“司先生……”
男人当面慢条斯理地戴上了他的眼镜,没有西装没有领带,但他的笑容已然是精致的假皮。
“很高兴和您在这一座城市会面,褚主任。”
……
也许是身心俱疲,也许是司戎营造的氛围,温蛮终于在这张陌生城市的陌生床上睡了一个很沉的觉。
他是自然醒,醒来后身边很空荡,他一下子意识到了司戎不在自己身边。
等摸到手机,司戎给的安全感已经传递。他在发送的讯息里告诉温蛮,有温蛮的同事来找,自己先带着他们另开了一间会客室聊一聊,温蛮尽管睡醒
了再过来就是。()
温蛮才反应过来,这次事件中他疏忽了一件应该及时做的事——和上级汇报。这个不该出现的错误,归因于他是个游离感太强的下属,自我主义在工作中还没有被连根拔起,绝不是领导喜欢的类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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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本来就属于他的工作,更何况现在司戎还在帮他出面。温蛮当即换了身衣服,按照司戎提供的位置寻过去。
打开门,是三方会谈,司戎、褚主任、B省IAIT的研究员都在,气氛却没有想象得那么势同水火。
温蛮的动静引发了所有人的回头,他对一众点了点头,快步走到司戎身边坐下。司戎先替他出面,打扮却已然和平日那样衣冠楚楚,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摸黑在不惊动温蛮的情况下换好衣服出门的。温蛮想,刚才自己实在是睡得太死了。
“抱歉,让大家久等了。”
“哪里哪里。”先开口的是B省的研究员,他很客气地说道,“看到温老师你没有事,我们也算放了心,来之前辜所还再三强调你的安危问题,我现在亲自见到了,才好回去和领导汇报。”
褚主任也问:“怎么样,身体没大碍吧?”
温蛮摇头。至于那些擦伤淤青,方才司戎都逐一为温蛮很细致温柔地处理过了,温蛮也根本不会拿这些伤口向外人诉苦。
“对了,辜所他怎么样了。”
“我们已经送他到特护病房做进一步检查了,有专门医护,温老师不必太担忧。”
“袭击辜所和您的那只凯瑞,我们目前也把它控制住了。”研究员告诉几人,“凯瑞伤得比较严重,右爪被整个撕裂,以我们现有的医疗技术,不可能确保对异种进行肢体缝合不会产生排异反应,凯瑞它只能这样了。”
凯瑞的伤都是阿戈斯造成的,温蛮无法避免接下来被问及有关的事情,但是他并不希望那只救过自己的阿戈斯被IAIT过多地注意到。所以温蛮必须要抢先把控话题的走向,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
“那只异种似乎是有意选中了我们两人,而不是偶然的攻击。为什么?”
对方研究员的表情僵硬了一瞬。起初他似乎并不太愿意正面回答,但在这个空间里,他才是势单力薄的那个。最终,他在权衡之后,适度地给几人透露了一些内幕。
“B省的研究样本很多。”
他苦笑道。
“这也就意味着,在这里,人类社会中的异种可能是其他地方的几倍之多。一些冲突,有时候已经直接摆在了明面上,什么所谓的异种是一个相对公开的秘密,在我们这,恐怕就剩‘公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