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星燃对此心知肚明:“谢谢兴哥提醒,不然我都想不到这茬。”
兴哥“嗐”了声:“你年纪小没经事,想不到是正常的。进去了不用太紧张,吴导他们指定会帮你说话的。”
夏星燃心跳平稳,显然和紧张绝缘,他沿着兴哥手指的方向走过去,这才发现背景墙作了前后交错的视觉设计,三扇吊轨屏风分位装配,形成一弯u型过道,将宴厅分隔出了两处空间。
有服务员小姐立在过道弯口待命,向夏星燃露出标准的八颗牙微笑:“您好。”
“我找吴凯岚导演。”夏星燃道。
过道不设门,没有与外厅彻底隔音,尾音落下时,他听见吴凯岚在里面唤他:“是小夏吧?快直接进来!”
隔间的装潢更显讲究,中间的十人座圆桌雕莲画鹤,上位暂且空着,其余皆坐满了人,有制片组的核心成员,也有投资方的陌生脸孔,听见动静,纷纷撇头看了过去。
夏星燃走到光下,五官被照得粲朗明晰,和屏风上的花鸟名画浑然一体。
饶是吴凯岚事前安排好的让他送药,也在那面工笔花鸟画的衬托中,和旁人一起愣了下神。
“吴导,您的胃药。”夏星燃微微眯了眼,睫毛担住迎面洒下的吊灯光亮,弯翘的末端也像绒绒地亮起了光。
“放这儿吧。”吴凯岚点了点手边的桌面,对座旁的人唏嘘,“人老了,肠胃顶不住了,吃饭前必须得来两粒。”
他说话时看向的,是两名衣着体面的中年男人,一个身材敦实,方脸阔眉,一个面相斯文,戴着眼镜。
从夏星燃乍进来起,两人的眼睛就不约而同地追在他身上。
吴凯岚这边刚说完,戴眼镜的人便状似不经意地打趣道:“剧组招助理的门槛不低啊,随便来一个颜值这么高。”
“哪能呢,这是咱们组的小演员,叫夏星燃。”吴凯岚从善如流地笑了两声,伸手按在夏星燃背后,把他推到那人跟前,“来星燃,这位是新阅文化的陈总。”
又介绍脸型方正的那位:“这位呢,是顺光传媒的张总。”
顺着背后的手劲,夏星燃略微欠身,挨个道了声好。
吴凯岚收了手,冲两人笑:“瞧瞧我们剧的沈秋迟,怎么样?我这试镜推迟得不亏吧。”
夏星燃今天穿了件本白色的连帽卫衣,外头搭了件廓形的牛仔外套,宽松的灰色卫裤虽没有完全突显他的腿部优势,却强化了他身上通透的少年感,过分灿艳的五官也因此透出正欲长开的青涩稚气,连眉心那粒小小的红痣都多了一丝微渺的奶。
“形象是不错,你的眼光一向毒辣。”陈总是老江湖了,不难猜出吴凯岚拐着弯地把人叫来为的什么,他投向夏星燃的目光里满是考量,末了试探问道,“哪家公司的小孩被你拐来了?”
吴凯岚道:“什么叫拐来?我自个儿挖到的素人,资质好着呢。”
新阅文化不用说,国内影视机构里专业水准靠前,顺光传媒算后起之秀,都是业内资源好、重培养的实力企业。如果不是“那位”对他们剧组跟了投资,眼前这两人可不会大老远的从外地过来。
总之机会难得,对新人而言,不失为一个好起点。
陈总显然动了心思,他斟酌几秒,转向夏星燃和蔼笑笑,正要开口,身旁的张总发出一声嗤笑:“素人而已,也就是皮相嫩些,比我们子阳刚出道时差远了。”
他口中的“子阳”是顺光传媒的新推艺人,也是张总本人的亲外甥,在沈秋迟的试镜中落了选。吴凯岚当时亲自打电话向他解释原因,他还反过来宽解吴凯岚不要介意,一切以专业要求为标准。
没想到眼下得知出演沈秋迟的是个素人,心里倒开始觉得不舒坦了。
“你们之前还说,准备把沈秋迟的戏份删改了,这才过去多久,又找来个素人顶上了。”张总靠着椅背,表情放松,口吻轻快,就像随口说了几句玩笑话,唯独目光始终锁在夏星燃的方向。
“老吴你还不了解吗?死心眼一个,那会儿真想改剧本来着。”白晓芬坐在对面,隔着桌子打起了圆场,“你们子阳气质强势,出道时我也关注到他了,他以后戏路窄不了的。”
张总的场面话同样漂漂亮亮的:“白老师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那小子要是听见这话,保准得开心坏了。”
自家悉心培养的亲外甥竟然赢不过一个圈外小孩,他心知吴凯岚行事平正,不含水分,但还是有种赌马赌输了的憋闷不甘。
他指腹磨着茶杯,又将话锋转回夏星燃身上:“不过我对这小演员挺好奇的,能被吴导相中,灵气肯定没得说。要不现场演一小段吧,也好让我跟陈总心里有数,别把好苗子给错过了。”
引荐新人时,剖析水平和潜力是常有的事。
他把话说得滴水不漏,倒让旁人插不进嘴了。
夏星燃神色泰然:“张总想看我演什么?”
“服务员!”响指唤来随时待命的服务员小姐,张总顺手一指吴凯岚快空的茶杯,“添茶。”
服务员旗袍裹身,双手交叠贴在小腹,向前躬身,甜甜应了声“好”。她执起茶壶,姿态窈窕地向杯中倒去清亮的茶汤,接着再一鞠躬,碎步娉婷退了回去。
“看清楚了吗?”张总笑问夏星燃,他举杯饮尽自己杯里的茶,叩到桌边,“来,照着样子演一演。”
夏星燃没动,定在原处安静盯着茶盏。
白晓芬眉心蹙动,吴凯岚脸上的皱纹也跟着紧了紧:“张总,这就有点不合适了吧。”
“哪里不合适了?我记得剧本里也有男扮女装的情节啊,跟倒茶有什么区别。”张总满脸不解,捏起两根手指笑着说,“老吴,我这回可投资了六千万啊,现在多看场试戏不过分吧。”
试戏归试戏,哪至于让人家当众反串女服务员伺候他。
偏他还是剧组的投资方,他装傻充愣,吴凯岚也不好主动撕破话得罪人,不由哑口。
夏星燃站姿如常,光下的皮肤白玉无瑕,没有一丝多余的羞恼颜色,即将脱口的话在喉间滚了两滚,又被他不声不响咽了回去。
他受吴凯岚照拂,又有合同压身,不能不顾及剧组的脸面。
张总观出他的欲言又止,窝在胸口的积闷即刻疏散了些许,正要接着发难,催人作出行动,不料屏风那端倏然传来一声低沉的笑,听得人心头为之飘虚。
“什么戏价值六千万,不妨也让我借光观赏一下。”
男声沉抑和缓,语调平静似无风长夜,让人再难辨出分毫笑意。
众人绷着心弦,寻声望去。
男人自雕镂纱画屏侧款步走出,西装革履,庄重端雅,顶部的吊灯尚未完全照清他的神色,但那双灰蓝色的清冷眼睛却出奇地攥取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只一刹那,张总呼吸停滞,喉管干巴巴地摒住了气。
他僵在座位,眼睁睁地望着那人稳步走近,似笑非笑地俯瞰自己:“张总应该,不会介意多我一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