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门(1 / 2)

将进酒 唐酒卿 4605 字 10个月前

澹台虎明白此战难胜, 啐了口唾沫,骂道:“狗贼老奸巨猾,竟用此等下作的手段!”

邵成碧不为骂声所动, 向澹台虎, 继续说:“将士们随你出战, 是把性命托付于你。你眼下已无胜算,再顽固抵抗就是置将士们的安危不顾。澹台虎, 老朽与你大哥是旧识, 再劝你一次,尽快弃暗投明吧。”

“放你娘的狗屁, ”澹台虎撑刀而起, 冷冷地说, “我跟着府君征战边沙骑兵,临到头却要向你们投降,呸!我澹台虎弯不下这个腰。”

他话音方落,许愈就听见望楼上“嗖”地放出支哨箭。哨声直穿黑夜, 格外刺耳。许愈早听闻中博马道通畅、驿站林立, 猜想澹台虎此举正是在送消息。

许愈立刻劝道:“总督, 事不宜迟, 速战速决!”

“你们要兵戎相见,我们却慈心相待。”邵成碧握住刀柄,“擒贼擒王, 杀了澹台虎, 今夜就能不战而胜。”

音落都军已经蜂拥而入,守备军无力抵抗, 只能狼狈逃窜。余小再眼澹台虎孤掌难鸣, 就要身陷重围, 忽听营外传来几声鹧鸪叫。

鹧鸪?

中博哪来的鹧鸪?

说时迟那时快,在邵成碧拔出刀的瞬间,余小再抱头喊道:“老虎,滚一遭!”

澹台虎原本不想滚的,但是他准备前突的那一刻膝弯忽然一痛,整个身体跟着“扑通”地栽了下去。他面部朝地,还没趴稳,就听侧旁的军帐轰然坍塌,把跟前的都军砸了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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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石机!

澹台虎下意识以为是边沙骑兵来了,然而他转念一想,面露喜色,道:“禁军!”

许愈借着火光,营地东侧涌出士兵,不禁暗道声糟了。营外的火光顿时大盛,禁军把茨州军备库里的投石机都带上了。他们等待良久,便是要在今夜顺理成章地打都军。转瞬间局势颠倒,邵成碧欲退兵,可是后方退路已经被截断了。许愈对邵成碧说:“总督,我等中计了!”

坍塌的军帐撞翻了火把,火星猛然高蹿起来。都军的轻骑只有几百人,在仓皇后退的时候正撞到绕背摸来的禁军。

澹台虎一见禁军,便如同见了亲娘,撑着身就站起来,高兴道:“他娘的乔天涯!”

邵成碧听见这个名字,在火光里回头,微松散的发髻落下几缕白发,挡住了他的瞎眼。他隐约隆起的背部并不魁伟,在夜色里像座突兀的斜山。

“邵伯。”乔天涯握刀的手下滑,放在了不轻易拔出的剑柄上,停顿片刻,“——师父。”

刹那间浮现的前尘,又刹那间消融于长夜。乔天涯四岁拜在邵成碧门下,他离开阒都的这把剑,也是邵成碧所赠。

邵成碧没有剑,他缓缓抽出了那把崭的刀,着乔天涯沙哑地说:“逆贼当诛。”

霍凌云疾驰在星野,他穿过莽莽萋草,奔赴向灯州。在城下举起腰牌,喝道:“开门!”

灯州吊门轰然砸下,霍凌云奔过通道,翻身下马,随即疾步上城墙。他夺过侧旁的火把,驱开眼前的黑暗,在粗喘中照着前方。天妃阙隆起的山峦沉寂于漆夜,急报里说的启东守备军不见踪影。

霍凌云问守城将:“狼烟台可有动静?”

守城将答道:“一切如故。”

霍凌云背部在路上跑湿了,他擦了把脸上的汗,将火把还给守城将,说:“严加戒备。”

阴云蔽月,星子凋零,好物转瞬即逝。刀剑碰撞间火星迸溅,邵成碧翻坠下马的那一刻胜负既分,他的刀断了,跟乔天涯的师徒情谊也断了。营地被坍塌压倒的火把点燃,都军的脚步声凌乱,他们根本不是擅长步战的禁军的对手。

邵成碧也不是乔天涯的对手。

乔天涯跟邵成碧只有几步之遥,他的剑在火光里归鞘,侧过的身体被混乱交叠的虚影覆盖,恍惚间,竟跟适才拔刀的邵成碧有些神似。

“此战必败,”乔天涯在“噼啪”的燃烧声里轻轻地说,“师父不是来讨伐我的。”

邵成碧掩着胸口,残喘难续。他苍白的嘴唇翕动:“我这般老……再也不复当年勇……我来见见你……你父亲做了错事……”邵成碧努力睁大眼睛,望着模糊的天幕,“……我也做了错事……这一仗……我替你父亲……还了场债……沈……不负太傅所……言……”

乔天涯向邵成碧。

邵成碧却不肯乔天涯,他沙哑的声音像是破了的鼓,在弥留之际,喃喃道:“乔松月,好儿郎。”

乔天涯握紧了剑柄,在漫天飞灰站立不动,任凭灰尘落身,满肩狼狈。他到邵家拜师的那天,邵成碧曾拍着他的发顶,说着这句“乔松月,好儿郎”。

那头澹台虎拖着身体,冲乔天涯打了声口哨,把刚刚缴获的铜火铳扔了过来。

“除了轻骑配备的那十几把,”澹台虎神色古怪,“其余的全是坏的。”

戚竹音站在天妃阙的烽火台前,俯瞰蜿蜒的山脉。这夜就像是上涨的潮,不仅困住了她,也困住了启东。她曾经无数次独自站在这里,守望五郡。

戚尾见她背影孤寂,不禁唤道:“大帅……”

戚竹音在这声呼唤里,想到了临行前跟花香漪的对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