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法兰西,陆军学校。
当凋零的草叶干枯,被熏黑的隆冬脱去水分,蜷缩成团,所谓的风滚草便开始满大街乱跑。
傍晚的香巴里有一半是萧瑟的,萧瑟在斑驳怀旧的城市轮廓里。随着褪去耀眼光华的骄阳一点点西沉,风滚草便追逐着灰蒙蒙的天际线而去,直至被颠簸的马车轮子碾成碎沫。
正如不断螺旋重复的历史。
而另一半的壁上,灯火摇曳着魅影,银盘交映着盛装,浪漫的青年人们换下呢绒大衣,穿上他们展示流线型体型的礼服,在颓废的城市暗影背后任繁华与歌声肆意流淌,粉饰着花与剑,与法兰西。
这场属于贵族之夜的舞会大厅,水晶吊灯的光波奢靡到刺眼。
黑白燕尾服的侍者穿梭下,长桌从这一头到那一头被逐渐地摆满,昂贵的水果,蔬肉和红酒、鲜花一起,随人的心意采摘品尝。
没有人专注餐桌上的食物。
本身就是为了结认人脉而展开的交际会,围绕布里埃纳的未来英杰们为核心——实际上是他们当中的公费派,为此一些高层名流举办了这场盛宴。
在这场高贵者组织起来的晚宴中,这些贵族二代们三五成群交谈,或去往中心区与女伴轻舞,只有波拿巴独自坐在厅堂的角落,与那些个筹光交错的军校学员格格不入。
波拿巴的家世可以追溯到古意大利佛罗伦萨吉贝林派贵族身上,参加这场舞会自是有相应的资格,但在他的周围,却冷清地空出一圈隔离带。
他来自科西嘉岛。高傲的法兰西人眼中,偏远乡下的臣属之地。
他个头矮小,又身材粗壮,把军装撑得毫不得体,更不与此间辉煌的气氛相宜。而每当有人用怪异的眼光审视而来,这人就会露出蛮横的表情瞪回去——
你瞅啥?!
“斯巴达野人!”
一名学员心虚地抱怨了一句,便借着放回红酒的动作迅速离开。
这布里埃纳的刺头声名远扬,出身落魄,野蛮无礼,甚至敢和教官干架,没人想在这场美妙的晚宴上和他闹起来,丢了贵族的从容体面。
波拿巴也早已经习惯,自顾自地低头享用冷盘,好勇的他并不反感这个外号,但反感傲慢的法兰西人。
他是左撇子,拿刀叉的姿势与常人相反,即使割牛排的东西也会成为旁人在角落里的谈资。
“为什么外来的落魄户也能坐在这里?我以为这会儿是法兰西贵族的晚会。”
“谁知道呢,当时帝国赦免科西嘉岛的时候,承认了多少投降派的地位……”
轻笑声在交错人群中并不突出,偏偏不大不小传进波拿巴的耳朵里,让他手里的银质刀柄微微扭曲。
科西嘉岛毕竟是殖民地,矜持的守旧派瞧不起他这位来自地中海的“外来土著”,冷嘲热讽他早就听惯了,但“投降派”着实戳中了不怎么美好的伤疤。
波拿巴将冷峻的眼神投射过去,吸了口气准备起身,打算喂那两个白痴吃两根法棒,身侧却传来一句清脆的问候。
“先生,介意我坐这里吗?”
粉红的华丽长裙像一朵盛开的牡丹,少女的白润肌肤在水晶吊灯下,折射柔和却又晃眼的光辉。
她笑盈盈的湛蓝眼眸,让波拿巴联想到阿雅休克的海湾,当年的海风也是那样在面前吹袭,拨荡恬静又祥和的潮汐。
波拿巴眨了眨眼,略有些感到没有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