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臣之功 许敬宗:皇后太偏心了!……(2 / 2)

“譬如做吏部选官之人,便要为朝廷考评人物,擢选良才。若选出经世之才,于国有益,自然就是功绩。”

“譬如为掌刑罚之官,便要决断无滞,处刑平允。断案优于常人者,便是功绩。”

就像是史册记载的狄仁杰,能够一年内处理好涉及上万人的积压案件,且无一桩冤假错案,这如何不算功绩?

“譬如御史监察之官,便要弹举必当、言之有据。”说到这儿,姜沃还不忘回踩一下,已经有些退缩之意的李敬玄。

“如李御史这般,开口就是‘窃以为’‘莫不是’‘只怕是’的种种臆断之举,实在是不配为御史,何况是正四品御史中丞。”

李敬玄脸色煞白。

姜沃这属于走过路过先踩一脚,真正跟李敬玄算账的时候还没到,踩过后也就继续往下说了。

“譬如户部……”

……

姜沃将朝廷各署衙事略加描述,最后收尾:“正如魏相当年,乃良谏纯臣,满朝莫能比。”

“故而臣以为,将自己的本职做到至善,便是功绩!”

姜沃说完在其位谋其政,略微顿了下,再次说起另外一种功绩。

“除本职外,其余才干亦属功绩。”

她也毫不避讳提起当年曾经想让她离开朝堂的长孙无忌:“譬如当年赵国公主修编纂律法,譬如申国公(高士廉)编撰《氏族志》,譬如房相主修国史等事,这些非宰辅本职,然有益于后世之事,亦当算功绩!”

姜沃很快又补充了一句:“既说到这儿,臣便举贤不避亲……不,举贤不避己说一句,臣以为,城建署混凝土以及火药等事,也算功绩。”

丹陛之上,帝后同时露出了一点笑意。

说来,媚娘还见过姜沃发火的样子。但对皇帝来说,可谓是第一次见姜卿这般锐气毕露,甚至称得上逼人。

今日,李敬玄大概真是把她惹毛了吧。

说完以上一大篇话,姜沃都觉得嗓子有些干,想想荷包里的润喉糖,很想坐回去,趁人不备吃一块。

而她要陈述的观点,终于算是说完了。

于是姜沃向一圣行礼:“臣之拙见,言尽于此,还请一圣定夺。”

她行过礼后,还不等退回原位,就听皇后的声音再次响起:“子夏曾评《尚书》此书阐讲道理明晰,形容其——‘昭昭若日月之明,离离如星辰之行’”。[1]

“今日,我听姜相之奏,亦有此感。”

说来,姜沃今日在朝堂上,面对李敬玄的诛心之论都无甚波动的情绪。

然此时,却被媚娘当众夸她如‘日月星辰’,夸的略有些赧然。

丹陛之上的媚娘,见姜沃忽然垂目,不由莞尔:怎么这般经不起夸赞?

她转向皇帝道:“陛下,姜相首奏此事,又心有丘壑言之有物。不如将为凌烟阁文臣定规之事,交于姜相与……王中书令。再令吏部考功属诸朝臣佐之如何?”

皇帝很快道:“便如此行吧。王卿、姜卿两位品行,朕信得过。”

王中书令——王神玉。

这一刻,王神玉跟许敬宗的心理,奇异的一致起来:怎么是我(他)?我(他)从头到尾都没发言啊!

许敬宗再稍微一想,就明白了:王中书令,那是出了名的甩手掌柜啊,他是能管半分事,就绝对不管一分。

让他与姜相一起拟制,那岂不是还是姜相来定?再加上吏部考功属辅之,姜相自己就是吏部尚书,吏部考功属裴行俭与她多年同僚。

想到这些,许敬宗觉得自己刚才起来抢功,简直抢了个寂寞,白得罪人啊这是!

许敬宗甚至忍不住带了点幽怨向丹陛上看了一眼——这,是不是有点太偏心了。

尤其是皇后,是真·夸人夸到天上去了。

您要不直接给姜相挂进去呢!

*

说来,许敬宗还只是腹诽。

但今日诸事不成的李敬玄,则是破罐子破摔,再次质问道:“姜相!尔今岁才至不惑之年!任尚书右仆射也不过两载而已,哪怕有些‘奇技、奇器’现于世,难道功绩就足以与先帝年间房相、杜相一般,位列凌烟阁吗?”

朝臣们再次宛如吃瓜的猹,一齐看向姜相。

姜沃闻言叹息:唉,李敬玄若再这么善解人意,她都不好意思出手料理他了。

怎么就能这么句句问在她心坎上呢?

朝臣们便见姜相依旧只面对一圣,坦然道:“臣任宰辅不过两载。纵然夙夜小心,自问万事尽心而为。但尚且年浅,所行多有不足。”

做宰辅,她确实还很稚嫩。

从只管人事的吏部,到下辖六部的尚书省,她至今还在奋发苦学阶段。

她清楚她的长处在于后世的各种知识,也很清楚她的短处在于是半路开始混迹朝堂。

在处理政事的手腕上,她自不如英国公、中书令杜正伦等人。甚至论起脸厚心黑,她都还没磨练到许敬宗的水平。

如今朝上,还多有她的前辈师友,姜沃并未打算今岁就入凌烟阁。

然而……

姜沃的声音清晰而明朗,在这含元殿中,传入每一位朝臣的耳中。

他们听到姜相在说——

“臣此生自当恪勤匪懈、以凌烟阁功臣之准绳自勉!”

她便是要明明白白昭示朝堂,她会一直在朝堂中,且她将来欲上凌烟阁!就如同每个武将都想要封狼居胥,在建平定四方之功后,所得恩锡勋爵一般。

她既是朝臣为宰辅,待她有了足够的功绩和资历后,她当正大光明的图形凌烟阁。

将来文臣之功的定规明明白白,天下人都可以对比来看,她是否够格。

她不会谦让。

不会后退。

将来,她之丹青图画,自要入这凌烟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