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瞳孔紧贴,纤细柔弱的睫毛一上一下扫着弥什的眼睑。
开玩笑吧?
弥什猛地跳开。
好在遗像还是遗像,一副静止的画,没有大变活人。
她伸手抚摸遗像,区别于刚刚粗糙的无纺布手感,弥什能明显感觉,自己的指尖落在柔软上,就像正在抚摸一颗眼球。
“谢裔。”弥什用着“快看,天空有飞机”的语气,平静地喊谢裔过来看:“你快过来,谭桦出现了。”
话音刚落,原本还迷茫走来的谢裔一个箭步跳开,只落下一个“丢!”字。
他一边紧盯遗像,一边侧身去够放在墙边的木槌,应该是建造公告板的工人遗漏在这的工具。谢裔一把子抓住把手,却无意牵住了人手的柔软。
柔软,冰冷,五指紧紧扣在他手背上。
吓得他赶紧松开了手。
谢裔看向木槌方向,什么都没有,他却能感受到人手柔软还停留在手心里,不可能会认错!
“是你吗,谭桦?”
谢裔冲着空空如也的角落提问,没有任何回应。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地揉揉眼眶,却在手掌离开脸庞的瞬间,看到一只手从他手腕处伸出来,牢牢扒在他的脸上,就像他身上的第三只手。
这次绝对没错了,谢裔甚至可以看清这只手掌铁青色皮肤,纹理带着一丝丝曝尸多日的乌黑。
…
…
谢裔再开口的时候,语气里带上了哭腔:“谭桦的手从我身体里伸出来了。”
“这不是正常吗,你们都长在一起了。”弥什试图抚摸其他遗像,发现其他遗像都是正常照片,她再次回过头抚摸谭桦的照片,照片又变回粗糙的无纺布手感了。
很明显,出现异常的死者只有谭桦一人,而且他已经“走”了。
弥什回想着谭桦凝视的方向,又看向一旁战战兢兢的谢裔,虽然觉得不好意思但还是问了:“不好意思,我想问问你和谭桦是一对吗?”
话音刚落,弥什第一次看到有人的脸色能在一秒里变化那么多次。
“当然不是!”谢裔拒绝得飞快,以此表明自己的性向:“我和谭桦是铁的不能再铁的哥们了,而且我是大直男你知道的啊!”
弥什心想也是,别看谢裔一副高贵傲慢的姿态,实际在家就会刷刷YouTube的外国美女视频,不仅性向很大众,而且审美也很朴实。
“你是直男,又不耽误谭桦的取向。”
弥什没有放弃这个想法。
实在是目前看来谢裔、谭桦实在是太亲密无间了,不仅死后出现在对方身边,长在他身上,而且遗像注视的角度正好是谢裔所在的地方。
谢裔无语摇头:“他是直男,他有喜欢的人了。”
“谁啊?”
谢裔张开口刚准备说话,飘悠悠的视线忽然注意到一旁默不作声的黄霞衣身上,他抿了抿嘴,最后
什么话都没有说:“逝者已经去了,再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只会让留在这里的人心痛,还不如将秘密就此掐断在这里。”
弥什闻言,第一反应看向旁边安静的黄霞衣,挑了挑眉。
“行,那就不说这个了。”
虽然两人性取向得到证实,但弥什还是不明白:“既然你们不是gay子,谭桦为什么跟着你?”
黄霞衣忽然开口:“可能是因为感谢?”
见两人看过来,她的语气变得不太确定,说:“在谭桦被全班无视的时候,谢裔一直陪着他,和他说话,所以我觉得他可能是想感谢他。”
“不是的。”
出人意料,谢裔居然斩钉截铁地否认了这一可能。
他低头看地板,因为看不清表情,无法判断他说出这话的时候究竟抱着怎么样的心情。他说:“都是因为我跟他说话,将他当成一个实实在在存在的人,他才被玛丽亚注意到,死于非命。所以他一定很恨我。”
“谭桦是一个好人,他不会这样想的…”
黄霞衣试图为谭桦辩解,却被谢裔开口打断了:“他就是这样想的。”
谢裔慢慢抬起头,脸上表情惆怅无助:“其实那么久,我从来没有在他嘴里听到一句谢谢。”
弥什大概明白了,谢裔说的“谢谢”,其实并不是一句官方生疏的客套,而是他在回忆过往时,发现谭桦并没有对他的陪伴表现出感激、感谢的行动。
这会让谢裔乱想,他心想:当初谭桦是不是想推开他,却不知道如何开口?才会在此时此刻,在他即将从这个学校毕业的时候再度出现。
一想到这个可能,谢裔就陷入惆怅懊恼情绪,无法自拔。
弥什见状,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抚道:“事到如今,胡思乱想也没有用了,如果你难受,把发生在这里的一切当成副本,会不会舒服点?”
谢裔沉重点点头:“如果真的是副本就好,只要结束任务,这些人、回忆、感情全都归于尘土。”
两人说无限副本的时候没有避开黄霞衣,因为没接触过无限流的人,只会觉得是游戏副本。
黄霞衣果然没有露出异样。
弥什让谢裔缓了一会儿,自己也好整理思绪——目前谭桦对谢裔的态度不明,他这条线等于完全断开了。她想要了解玛丽亚的事情,只能从其他地方入手了…
弥什转身看向黄霞衣:“你之前说过,有人因为被全校孤立,所以安全躲开了玛丽亚的诅咒,那这个人是谁,你知道他现在住在哪吗?”
黄霞衣立刻手指指向上面。
“啊?死了??”不是说躲过了吗?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他就在我们班里呢。”黄霞衣连忙解释:“他在大一那年被玛丽亚盯上,当机立断立刻办理休学手续,因为是新生入学,所以校方直接把所有名单上他的名字抹掉,同学们也没见过他,也不认识他。”
“就这样办理一年休学后,他竟然成功躲过玛
丽亚的诅咒,活下来了。紧接着他第二年复学,所以原本是学长的他,成为我们的同学,和谭桦同一届。”
“原来是这样…”弥什听懂了。
原来最初的“躲开诅咒的办法”,跟全校集体无视一个人什么的没有半点关系,只是误打误撞,通过新生休学的方式,抹掉了同学老师们的记忆而已。
可是这个方法不适用大家都已经认识的人,所以才在后期,变异成“全校孤立”。
“那你们可以带我去找他吗?”
弥什需要确认一个猜想,让黄霞衣、谢裔带她去班上。
两人对视一眼后,黄霞衣为难地说:“可以是可以,但是丁泽英不一定会说,自从谭桦死后,他对曾经被玛丽亚诅咒的事情闭口不谈,不一会会告诉你。”
“是驴子还是马,是真的逃脱诅咒还是造谣害人,拉出来溜溜就知道了。”
弥什对一切保持怀疑态度。
包括这个成功从玛丽亚手中逃脱出来的幸运儿。
她跟着谢裔、黄霞衣朝高三部走过去——高三一共有四个班级,每个班级只有二十多个人,值得注意的是几乎每个班级都贴着一张玛丽亚的像。
弥什隔着走廊的窗户,远远望着班级后十寸大小的玛丽亚神像,忍了忍没忍住,还是开口问:“我不是天主教,只是单纯好奇啊,为什么你们不是贴耶稣像,而是贴玛丽亚的像啊?”
和谢裔不同,黄霞衣是一个标准的天主教徒,解释起来头头是道:“天主教就跟佛教差不多,信徒们可以根据不同的需求,崇拜不一样的神。圣经提及过,玛丽亚是世界最纯洁的少女,所以耶稣从她肚子里诞生。”
纯洁,这也是这间天主学校对学生们的希望。
可惜纯洁却生出诅咒,在花骨朵儿一般的孩子群中生出恐惧和邪恶的果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