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啊,还是她自己的错觉罢了。
孟秀莹费劲力气地找到她,哪里是为了弥补当年的出走,只是因为她现在忽然有了可以被利用的地方而已。
这个世界上的人永远都那么现实。
权衡利弊,再把没有价值的东西抛弃。
刚刚那些眼泪和关心,都是为了现在开口朝她要钱而已。
是她太傻了,还会天真地以为,还会有人无条件地待她好。
虞清晚忽然有些想笑,扯了扯唇,却怎么也露不出一个笑容。
多可笑啊。
气氛陷入诡异的沉默里,静默半晌,孟秀莹忐忑又紧张地观察着虞清晚的反应。
终于,看见她从随身带的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
虞清晚将卡放在桌面上,神色平静地开口:“这张卡里面有一些钱,你拿着吧,就当是那几年里,你和林伯伯收养我几年,花掉的那些钱,我都还给你。密码是我的生日。”
她顿了顿,“照顾好身体,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等等..清晚....”
虞清晚脚步停下,心里不受控制地升起一丝期待。
孟秀莹小心翼翼地在背后出声:“你..你的生日是.....”
终于,虞清晚自嘲地弯了弯唇,笑自己刚刚不该有的期待。
她到底还在期待些什么呢。
“月四号。”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离开。
-
出了餐厅,外面的雨好像下得比来时更大了,天空仿佛被撕开一道口子,瓢泼大雨一股脑地倾泻下来。
虞清晚打车回了家里,她没胃口吃晚饭,浑身上下冷得厉害,像是被在冰水里浸泡过一样。
喝过晚上的药,她便上了楼,换下了那身被弄脏的大衣,躺回床上。
虞清晚紧紧裹着被子,将自己蜷缩成一团,闭上眼,耳边响起的却还是孟秀莹和容诗雅的话。
“虞清晚,你就是晦气。”
“清晚,你能不能给我们一点钱....”
“你的亲生父母说不定已经被你克死了....”
......
她从没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也许她从出生时,就已经被人抛弃了。
虞清晚以为,她早就已经可以平静地接受事实。
可今天见到孟秀莹时,她发现,她原来还是在乎的。
渴望有人真心在意她,渴望亲情,而不是将她当作累赘,随随便便就可以扔掉,再捡回来利用。
她是人,而不是生来残缺的物品。
无数道声音混乱地纠缠在脑海里,好像怎么也不愿意放过她。腹部一阵阵的绞痛袭来,虞清晚的唇几乎被咬得泛白,额头冷汗涔涔,眼前的视野模糊得厉害。
外面的雷声轰轰作响,她握着手机的手指发紧,脑子里的念头浑浑噩噩。
好想他。
好想给他打电话。
指尖停在拨号的界面上,她的动作却还是停住了。
贺晟现在在出差,万一他在工作,又或是很忙,打扰了他怎么办。
她总不能因为自己这点小毛病,就纵容自己耽误他的工作。
虞清晚其实很害怕,怕给周围的人添麻烦,也怕惹人厌烦。
片刻,她还是熄灭了手机屏幕,将自己更深地埋进被子里,眼泪忽然一发不可收拾。
忍一忍吧,忍一忍就过去了。
-
与此同时,燕城也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与燕城一家药品公司的合同签约流程刚刚结束,合作方一行人从会议室鱼贯而出。
岑锐推开门,就看见落地窗边站着那道挺拔利落的身影。
“老板,凌成的那批原料,霍家现在还在不停加价,我们还要继续跟吗?”
贺晟垂眸看着脚下的城市,侧脸线条深邃凌厉。
他毫不犹豫:“跟。翻五倍加。”
岑锐心里微微一惊,随即恢复如常:“好的。还有就是贺珏少爷那边,最近也在有意接触意大利那家知名酒商,应该是想要抢在咱们之前把贸易合同签下来。”
闻言,贺晟轻笑一声,语调云淡风轻:“让他去,安排人继续盯住他的货。”
“明天下午之前,我不想看到一艘船驶出燕城港口。”
“是。”
汇报完工作,岑锐又小心开口:“老板,佣人说太太下午回家时脸色不太好,也没用晚饭,就直接上楼休息了。”
话落,男人的眸色顿了下,蹙紧眉。
“没用晚饭?”
“是。现在好像已经睡着了。”
贺晟望着窗外的雨景,不知怎么,心口有些沉闷发慌。
临城下了大雨。
这么大的雨,雷声想必也小不了。
她一直害怕太大的雷声,不知道现在还怕不怕。
他沉吟片刻,还是低声开口:“安排一下私人飞机。”
闻言,岑锐愣住,看了看窗外,震惊道:“您要现在就回去?”
外面的天气恐怕晚上还会越来越恶劣,这样的天气起飞,危险系数直线升高,实在危险。
岑锐想要开口试图劝说,可抬眼看见贺晟不容置喙的神色,只好又立刻噤了声。
狂风暴雨的天气算什么。
就算是刀山火海,距离再远,谁又能阻拦他们贺老板回家见太太。
-
“轰隆隆——”
又是一声几乎要将天空撕裂的雷声,一闪而过的闪电映照出床上虞清晚惨白的脸色。
她睡熟了,手里紧紧攥着被子,额头渗出一层薄薄的虚汗。
她又梦见了容钦华,梦见了曾经在容家的记忆。
那几年在容家时,容钦华会让她去模仿记忆里沈知瑾的喜好和言行。
她必须吃沈知瑾喜欢的东西,学会用钢琴弹那首沈知瑾喜欢的曲子。
容钦华却怎么都觉得她们不像,他自我矛盾到了极致,只要发起疯来,就会把虞清晚关进别墅的那间地下室里。
那里空无一物,连窗也没有,阴冷异常,却又好像总能听见滴答滴答的水滴声。
每次暴雨天时,见不到一丝光亮,却能听见外面震耳欲聋的雷声。
光秃秃的黑墙上挂着一副巨大的油画,画上的女人美丽温婉,是年轻时的沈知瑾。
眼前,容钦华的面容扭曲而疯狂,死死用力握住她的肩膀,几乎疯魔般地冲她嘶吼。
“为什么,为什么你一点都不像沈知瑾那个贱人!”
看着男人的手从阴影里越伸越近,虞清晚的手在颤抖,呼吸也在发抖。
她一点点被逼退到了墙角,再也无处可躲。在容钦华靠过来的前一刻,她毫不犹豫地用手里藏好的玻璃碎片,狠狠割向自己。
她很怕死,也不想死,可她绝不能以那么屈辱的方式死去,也绝不能屈服。
满眼的红色,都是她自己身上流出来的血。
她好疼啊。
耳边响彻的都是ICU病房里,各种检测仪发出的滴滴声,让人心悸,仿佛随时就可以将她吞噬。
像是在噩梦里挣扎着,那只手死死拽住她的脚踝,好像要将她一起拖进深渊里去。
就像是一场怎么都醒不来的噩梦,她不甘心沉沦在梦里,却也无力依靠自己解脱。
谁能来救救她。
冷汗浸湿了她的发丝,黏在脸颊两侧,虞清晚在噩梦里痛苦地拧紧眉头,唇里无意识地轻声呢喃,唤着那个人的名字。
“贺晟...贺晟....”
大概是潜意识里,她始终觉得,只有他会来救她。
全世界所有的人里,唯独只有他,会不计利弊地选择她。
意识恍惚间,虞清晚感觉到,有人在抱住了她。
滚烫的温度一点点蔓延过来,熟悉的怀抱和体温紧紧包裹着她,试图驱散她身上刺骨的寒意,好像要把她抱进身体里。
贺晟抬手,将她额边被汗打湿的碎发轻柔地拨到耳后,目光隐忍而心疼,手背的青筋快要凸起。
他一遍遍不耐其烦地亲吻她的耳尖,试图把她从噩梦中叫起来。
“我在,我在。”
贺晟不知道她此刻究竟在做什么噩梦,只知道看见她紧皱着眉,痛苦不堪的模样,心脏像是被什么剜去了一处,疼得他快要发疯。
他努力克制着翻滚汹涌的情绪,低头去吻她被汗打湿的额发,嗓音低柔:“晚晚,醒过来。”
一声又一声,遥远地从耳畔传过来。
像是漆黑的梦境尽头,突然透出了一道光亮。
没有其他的路,虞清晚只能凭借着本能,朝着那道微弱的光亮走。
终于,她急促地喘息着,睁开沉重的眼。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天花板和吊灯。
腹部不再似入睡时那样绞痛,感受到身后熟悉的气息,虞清晚茫然地转头。
看清眼前的人,有那么一刻,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她又回到了容家的那间地下室,而他的出现,只是一场梦。
可是眼前人的温度,触感,都是那么真实。
眼眶忽而又是一阵酸胀,虞清晚怔然轻喃出声:“贺晟.....”
所有的疼痛和委屈忽然在这一刻不受控制地泻了出来,复杂的情绪一股脑儿地堵在喉咙处,酸涩至极,出口的声音也异常滞涩。
“你怎么....”
他不是去出差了吗?怎么会现在回来。
外面还下着这么大的雨。
她的眼尾泛着红,像兔子眼睛似的红,还沾染着未干的泪花,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愣怔地倒映出他的影子。
贺晟垂眸看着她,用指腹轻柔擦去她眼尾的泪水,唇角微扬。
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他才慢声问:“你刚刚不是在叫我的名字吗?”
话落,虞清晚猛然怔了下,她抬睫,却蓦地撞进贺晟幽暗的视线里。
只听见男人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混杂着窗外淅沥的雨声,莫名缱绻。
他语气笃定:“贺太太,你想见我。”
像是被什么情绪骤然塞满胸口,心跳忽而变得密集嘹亮,甚至让她快要听不见窗外的雨声。
她需要他,所以他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