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药酒倒到掌心搓热,蹲下来捧起姑娘双脚,一下下揉捏着焐热。
夜宁被他弄得很痒,轻轻缩了一下。
“别动!”萧令璟不让他躲,“秋天寒意重,赤足最易着凉,若没处置好,到冬天就要生疮,又红又痒,可难受了——”
夜宁被他唬住,只好强忍痒意,低头揪毯子边边。
黑暗中,萧令璟捏摁着夜宁脚底穴位,他力道适中、位置很准,没一会儿就将夜宁的双脚都揉搓得热热乎乎,他自己也因用力之缘故,被熏出不少汗珠。
眼看额头上的汗就要滴入眼睛,萧令璟不得不停下来,用手背胡乱抹了把脸。
这会儿,他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一瞥又看见秋瞳剪水、美目忍泪。
“……”萧令璟感觉自己心上塌下去一块,似乎被一只小猫,用毛茸茸的爪子踩过,只留下一连串的梅花印,他放软声问道:“姑娘,这是梦魇了?”
夜宁看着他,正在胡思乱想:
怎么现在碰他,又不念之前那套男女之防的经了?
虽然他本质上并非姑娘,但这男人认为他是。
姑娘的脚就不算肌肤么?不是说不能有肌肤之亲么?
——果然,之前说的都是诓他的吧?
骤听此问,夜宁没反应过来,只茫然地“嗯?”了一声。
萧令璟以为她不好意思,便温声宽慰道:“梦都是假的,姑娘也不必挂怀。”
夜宁:……?
他难道以为他是做噩梦,被吓哭了?
萧令璟见她不语,便又劝了一句:“我们汉人有句话是‘好人有好报’,姑娘你如此心善,你身边的人都会逢凶化吉、富贵太平的。”
夜宁没应声,只疑惑地看着这汉人:刚才在门口,他本以为他是出来赶他的,没想这人二话不说,上来就抱他、还给他暖脚。
……明明,自己都要冻晕过去了。
夜宁不太明白,是汉人都这样,还是这男人与众不同。
他忍着痒,偷偷观察他钓回来这位——萧令璟有柔顺的墨发、深邃的眼窝,今夜的月光不亮,但也能看出他双手骨节间错、掌心宽厚,指腹上一层薄茧,却并不粗粝。
他的眼神很专注,墨眸分明,看着的明明是脚,却仿佛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夜宁抿抿嘴,耳尖微痒,他低下头,没让萧令璟发现自己在偷看,反突然生出个主意——
既然男人当他是姑娘,姑娘梦魇,总是希望身边有人陪的。
等萧令璟揉捏好、准备起身时,夜宁瞅准机会,忽然伸出双手紧紧抱住他手臂,他软了声、捏着嗓,可怜兮兮地将脑袋抬起来一点,“我害怕……”
萧令璟一抖,从他的角度看,他的手臂都快贴上姑娘胸|脯。
他脑中又是轰地一声,本就被熔岩烫过一遍的脑子,当场嗡嗡响着、里外烧得通红。他忙将脑袋转到一边,眼睛盯着窗外的湖,一动也不敢动,“姑姑姑娘你……你……你先放开我!”
夜宁一乐,更知此计有戏。
他用脑袋蹭蹭萧令璟胳膊,小声道:“不嘛,我就不!”
萧令璟像吞了烧着的炭,从嗓子眼热到胸腔,又干又渴又窒息,后颈上冷汗热汗交替流。他咬牙、还想挣动,姑娘却趁机拽他,逼他必须回头看——
夜宁嘟着嘴,一双异瞳眨巴眨巴,双手搂着他的手臂晃啊晃,“陪陪我嘛——!”
萧令璟呼吸都乱了。
夜宁学着姑娘样儿,撒赖道:“天好冷喏,屋子也好黑黑,我、我还梦见了毒蛇豹子大老虎……”
末了,他还福至心灵地补一句道:“哥哥,人家怕。”
肃北将军萧令璟,从小在男人堆里长大,他哪经得住这个,当场腿软地跌坐回床上。
夜宁吐吐舌头,这段话可真算他的超常发挥,腔调语气都矫情得很,险些给他自己都娇吐了。
好在,这汉男人吃这套。夜宁诡计得逞,又偷偷笑了笑,他扎手扎脚地缠住萧令璟,似模似样地又演了一会儿,就将人拐到被窝里——
夜宁天生体寒,萧令璟却热得很,正好夜深天凉,抱着这暖呼呼的天然大火炉,他心满意足,在萧令璟怀中拱了个舒服的姿势就安心闭上眼眸。
萧令璟僵着,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而波斯小王子夜宁,骨子里其实是个礼仪人,临了,他也不忘谢谢他的大火炉。
夜宁砸吧砸吧嘴,软糯糯道:“哥哥好梦。”
萧令璟:“……”
他本有一肚子礼义廉耻的经,听得这句,便全都忘到了爪哇国。
他僵直身子半天,最终还是替夜宁拢紧被子,只当自己在哄孩子。
可……
哪有生成这样、还会娇滴滴唤他“哥哥”的小孩子?!
萧令璟面红耳赤、羞恼不堪。
最终,在夜宁睡着后,他狠狠给了自己一个大耳光:
流氓混蛋登徒子!
啪地一下,他给自己打精神了。看怀中的姑娘没醒,他犹豫再三,还是窸窸窣窣下了床,既然姑娘怕黑、认床还做噩梦,他就去对面把那新搭的木板床搬来——
至少,要不同床。
结果,他动作了一番将东屋的床挪过来,才铺好褥子、黑暗中就出现了一双闪着荧光的蓝绿色眼睛,那眼神似刀,吓得萧令璟嗷地一声,险些将手中枕头掉进火里。
夜宁眯着眼:“哥哥你、在做、什么、呀?!”
萧令璟忙举起双手,将自己的担忧一一说明:
姑娘信他,但现在……他有点不信自己。
夜宁干脆从床上站起来,一下跳到萧令璟新铺的床上,他捏住萧令璟衣襟,“都说了一起睡!你、你怎么就非要分床!”
他身上只裹了一条红色的小衣服,肩膀啊、腰啊、肚子啊什么的,全都白得晃眼睛。
萧令璟忙闭眼、举手:“我我我……”
夜宁瞪他一眼,用力将人拽上来,缠手缠脚地扎紧——手臂勒他脖子,双脚锁他腿。
“……”萧令璟险些被捆得喘不上气。
偏偏夜宁还用脑袋贴他肩颈,小姑娘语调凉冰冰:“再乱动,我就用小刀扎你!”
萧令璟不动了,立刻乖乖躺平。
也不是他没骨气,只是姑娘凶起来还真凶——小刀的刀柄真就顶他腰眼上。
还好是姑娘,他确定这是刀柄。
不然,他就要以为是某人的……势峰在扎自己。
萧令璟闭上眼,强迫自己背《中庸》《论语》。
夜宁贴着他,嗅着男人身上那点子汗味儿,却在心里小小地给他记了一笔:
他们连日赶路,都暴晒在日光下,谁没焐出一身臭汗!
不就三天没沐浴!
至于找这么多由头么?
夜宁撇撇嘴:臭就一起臭了!他都没嫌弃他!
——大不了明早起来就沐浴。
夜宁闭上眼,萧令璟也成功地将自己哄睡过去。
如此相拥,一夜好眠。
次日。
萧令璟揉揉眼睛从床上坐起就发现身边空空如也——姑娘不见了身影,当下他就慌了神,想到姑娘噩梦,莫非当真被什么野兽猛禽给叼了去——?!
他草草套了衣衫往外赶,耳朵一动却听见哗哗水响。
萧令璟捏了把刀掂量在手中,矮下身,悄悄朝着发出声音的湖水潜去。
今日天晴,万里无云。
澄碧的湖面上无风,湛蓝而明亮如镜。
湖心中央有个人影,蓬松金发被短簪盘起,光洁玉璧倒映水中,随着波纹漾开一大片白影——
芙蓉花开,昆山片玉。皓体似绢,柔骨如雪。
纤腰不盈一握,冰肌不凝点露。
是姑娘,在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