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佩通体雪白,是上好的籽料,上镂梧桐、下雕祥云,中为阴刻的福山寿海,触手生凉,一看就知价值不菲,背面还有两个夜宁不认识的汉人古字。
这两样东西绝非俗物,寻常人用不得。
夜宁拿着玉佩端详片刻,头纱下的修眉渐渐锁紧,最终,他走到床尾,从木箱中翻出一条流苏红裙来——
倒不是他爱穿女装,只因时下情境特殊:
国内叛乱,十多年前就被驱赶到漠北的突厥忽然异军突起,强大骑兵盘踞在库撒沙漠,令波斯不得不中断了与戈壁上诸多小国和汉人朝廷的往来。
断交数年后,波斯对库撒沙漠以东的汉人国度知之甚少,倒对夹在波斯、突厥和汉人中间的数个沙漠小国十分了解,为了那点水源和物资,它们争当墙头草——
波斯强大就依靠波斯,汉人强大就依附汉人,突厥强大就臣服突厥,总之没个定性。
这男人来路不明,但观其随身玉佩,极可能在汉人朝廷里身份贵重。
夜宁抬手,轻轻摘下头上纱巾,他金色的卷发瞬间如瀑般铺洒,在那卷翘的淡金色睫帘下,他的一双眼眸是汉人少有的异色:左眼湛蓝、右眼澄碧。
他若不乔装改扮,极易被有心之人看破身份,毕竟国内的叛乱本质上说,就是因一个汉人挑唆而起。
叛党只知异瞳的波斯小王子东逃,却不会盯着个姑娘细瞧。
虽然身后的男人给他带来了三条肥美的大鱼,算是他的福星,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夜宁不便冒然暴露身份,只好重新裹上头纱、套上抹|胸、穿起流苏小裙子。
夜宁换好,重新转身回来对付男人身上的湿衣服。
只是,汉人的衣衫精致又繁琐,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半干不湿跟钉在身上似的。夜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没顺利扯下一片布。
他气喘吁吁地趴在男人身边半晌,最终一横心,抽出刀来就将那湿衣服都划成了破布——
大不了……借他一套自己的衣裤。
如此,折腾一通,夜宁终于将人干干净净送上床铺。
可当他从衣箱中拿出自己衣衫时,才发现——丘尼卡长衫*套在男人身上像小披肩,坎迪斯*长裤再怎么费劲也只能提到膝弯上一点儿。
夜宁:……
他看看角落里又湿又脏的破布,又看看长手长脚的男人,气得脸都发烫:
长这么大做什么?!
当真是,好生废布!
夜宁闷坐了一会儿,又转念想到他现下着女装,若男人醒来问起,他也不大好解释为何洞中会有男人穿的衣裳。
看着男人偏大的骨架、宽厚的肩膀,他撇撇嘴,反正这里是大戈壁,飞禽走兽、荒无人烟:
不穿,大概也……不要紧。
这般如是,种种因果,男人便光了身子。
他的锁骨薄削,却能很好地撑起一双结实的手臂,胸腹饱满结实,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撕裂的伤口横贯其上,被泥水感染后又红又肿,严重的地方已经溃烂卷边、渗出脓水。
夜宁沉吟片刻,翻出针线、药酒和绷带,他端了桌上的烛台到床边,金针淬火、穿好线,抽出腰间小刀,凑到烛火上消毒——
虽是小刀,但削铁如泥,锡制的刀柄上还嵌着大大的蓝宝石。
清创后,托盘上摆着穿好的干净针线,夜宁实在没地方,便只好先将小刀随手搁在薄被上——待会儿还要用来做剪子、割去多余的线,而后他捏起金针,小心翼翼地缝合伤口。
狩猎老师虽教过他生存的本领,但夜宁也是头一次用在活人身上。
也不知是不是他缝合的手法太烂,明明几次回头男人都阖着眼眸,夜宁却总觉得从某一针开始,手下摁着的腹肌就一直在抖——
缝好伤口,夜宁捏着余下一截线不敢松。
他第一次上手,心里发悚,几种结也不知系没系好,他盯着缝好的线,手往旁边一探,想去摸刚刚丢下的刀。
可令他意外的是,摸了两下竟都没抓到,夜宁也不敢移开视线太久,他匆匆回头一瞥,又朝着大概的方向探了过去——
这次倒稳稳捏住了刀柄,但不知为何,刀竟掉到了被子下面,握上去有些软,好像还比之前大了一圈。
而且,夜宁摸了两下,并没有捏到刀柄上的蓝宝石。
他没多想,只当是自己太紧张而产生了错觉。
他握住刀柄用力一拔,那刀柄却像生了根,挪了一点儿又粘住不动。
夜宁急得额角冒汗,更用力地狠狠扯了一下。
这一下后,他清晰地听见了一声惨呼,而后,不知什么时候清醒过来的男人缓缓抬起手臂,他挡着眼睛、满面涨红,声音黏哑虚弱又带着颤音:
“姑娘……”
“别拔了,那……真不是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