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疏楼一手捂着骷髅头,一手对师妹打手势。
好在白柔霜足够了解她,立刻明了了她的意图,趁着那骷髅茫然不知所措间,拉开了地上的活板门,抬头与师姐交汇了一个眼神,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她感觉自己下坠了很久,最开始还忐忑不安,中途变成了百无聊赖,她不知自己落到了何处,低头不见地面,抬首不见师姐。地洞壁上有一滴水珠落下,竟始终和她速度相同,白柔霜抬指轻轻一点,那水珠便四散溅开。
这下连唯一的陪伴都没了,白柔霜正遗憾间,脚下突然触到地面,她反应不及,腿间一弯,脸着地俯趴在地面上。
支起脑袋环顾四周,似乎没什么危险,白柔霜就势躺在了原地,等着师姐摔下来。
许疏楼不多时便坠落下来,一袭青衣翩然,仿佛一片轻盈的叶子般落在地面上,稳稳站住,一双美目看向师妹:“你怎么躺在地上?”
白柔霜叹了口气,自己爬了起来:“这里就是魔界了吗?”
此间天色晦暗,就像凡界乌云蔽日、山雨欲来时的那种阴天。不远处的街上有来来往往的行人,还有摊贩在叫卖,恰似凡间市井气象。
“看着和凡界好像没什么区别,顶多行人们多了条手臂或多生个脑袋罢了,”白柔霜奇道,“我还以为魔界满目苍夷,血雾缭绕,腥风阵阵,还有什么血池肉块,到处都是在受刑的人,入耳都是哀嚎声。”
“……你说的那是阴曹地府。”
白柔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如此甚好,我们只要低调些,大概可以融入他们不被发现。”
“嗯。”
白柔霜转眼又被古怪的物事吸引了视线:“咦,那是什么?”
一只圆眼珠从两人身边飘了过去,眼珠里布着血丝,下面还坠着几条筋脉,它约有凡界的蹴鞠球大小,正紧紧跟在一只魔身后,那魔停下来在街边摊子上挑拣东西时,眼珠便凑过去轻轻撞了撞魔的手臂,似乎在求抚摸似的。
“那是他们的灵宠,不对,该叫魔宠。”
此间的魔宠过于千奇百怪了些,走出几步,白柔霜又看到一种生得很丑陋的鱼在飞,它的牙齿狰狞地从唇缝中支棱出来,头顶伸出一只触角,触角尽头吊着一只光点,像提了只小灯笼似的。它腹下有一个小水洼,随着它向前游弋,那水洼竟也跟着它在空中移动,保证它时时刻刻处在水中。
白柔霜看着它那皱皱巴巴的皮肤感叹:“真丑啊。”
许疏楼也感叹:“手感应该不错。”
“……”
路边有人敲着锣鼓,嘴里吆喝着:“新戏《多情怨》开演了,爱恨纠葛,缠绵悱恻,走过路过,都进来看看啊!各位客官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魔场。大肠戏班,魔尊看过都说好!”
“魔界居然还有戏台子?”白柔霜大为诧异,“这可真是与凡间无异了。”
许疏楼耸耸肩:“魔界百姓也需要取乐的嘛。”
两人压抑不住好奇,迈步进了这家名为“大肠”的戏园,选了个位置坐定,看了一会儿,发现台上演的竟是个魔头被凡人骗身骗心的故事。
白柔霜嘴角一抽,这种爱恨纠缠的戏本子,简直三界通吃,无论走到哪一界都逃不脱。
眼见台上又蹦出个武生,扮演的是个修士,那卑劣的凡人向修士求救,这修士便不分青红皂白,反要打杀魔头。
白柔霜又是一阵腹诽,感情在魔界的故事里,修者和凡人反而成了反派、歹人。
那魔头向凡人哀哀求饶,求他看着一夜夫妻百日恩的份上,放自己一命,其神色之哀婉,表情之悲切,引得魔界看客们落下泪来,一旁有只眼珠子形状的魔宠也开始啪嗒啪嗒地掉眼泪,掉了主人一脑袋泪水。白柔霜就坐在旁边,也被它甩了一脸眼泪。
戏台下,还有魔头在叫卖些小食,白柔霜难免好奇,莫非这里也会像人间戏园子中那般卖些花生和炸果子?她探头过去,却看见那篮子里盛满了生得像是无毛老鼠般的吃食,且那些无毛老鼠竟还在激烈地挣扎反抗,她旁边的看客买了几只小食,一口一个,那些小食便发出尖利的叫声。
白柔霜连忙将脑袋缩了回来,盯着戏台,目不斜视。
随后又有卖饮子的过来,她不敢再看,许疏楼倒是买了一杯,尝了那绿油油黏糊糊的饮子一口,评价道:“口感像鼻涕。”
“……”白柔霜不可思议,“你怎么什么都敢尝啊?”
许疏楼对她笑:“有趣嘛。”
台上表演进入了**,魔头开始一路逃窜,不停换着装扮以躲避修士的追杀,压轴戏变脸表演就穿插在这一段。
只见那美貌的旦角,抬手在脸前一晃,就变了一张脸,从少女变成了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再一晃,变成了个地上爬行的大蠕虫。
白柔霜叹为观止:“这是怎么做到的?”
许疏楼轻声解释:“这想必就是魔界特有的画皮魔头。”
“画皮?”白柔霜想起看过的话本,悚然一惊,“他用的……不、不会是人皮吧?”
“欸,你这人怎么说话呢?别是旁的戏园派过来捣乱的吧?”一旁戏班子的人听到顿时不乐意了,“都什么年月了,还人皮?我们用的都是猪皮,精描细绘一点点画出来的,可比那直接剥下来的现成人皮有技巧多了!”
“……对不住。”白柔霜讪讪道歉。
想了想,她又问道:“说起来,你们戏园为何取名叫大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