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屋中时,就见顾倾正在榻案下面找东西。
他不动声色行至她身侧,横臂过去,掀开引枕,露出角落里藏着的针线簸箕。
两人距离稍近,阳光透过朦胧的窗纱投进来,是一团温暖的雾状光影。
她发上染了一层柔和的边晕,侧坐在他身前榻案边上,微微仰着脸。
薛晟没有留连这一刻不经意的贴近,他眉浓目沉,面色平静,很快抽身退立。
姑娘脸上莫名有些发烫,捧起被他翻出来的簸箕,清了清嗓子才说:“对不住,不小心忘在爷这儿了……”
见薛晟不语,她起身行了一礼,“那奴婢就先告退……”
身后,薛晟边朝书案方向去,边开了口,“我叫雁歌去库房找几匹料子,晚上送到暖阁里头,你留着用。”
顾倾回眸瞧他,眼底不由带了几分柔和的喜意。
“多谢爷。”她没有假意推辞,含笑谢了赏,“回头奴婢给爷绣个敝膝,爷不要嫌弃才好。”
薛晟没理她,埋头翻出一卷书,顾倾也不在意,屈膝再一礼,快步退了出来。
帘拢轻摆,人去得远了,连最后一缕幽香也散开。
纸张上的字迹,一个也没有看进去。人走后他便注视着垂帘。这些日子的奇异心绪,便是他在感情上头再迟钝,也日渐察觉出来。
抬手,轻轻按住心脏的位置。
心跳异常剧烈。
她白日闯进来,还被兄长亲眼撞见,他第一个升起的念头,竟不是觉着难堪。
似乎有些……该怎么形容那样的情绪,是喜悦……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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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倾抱着针线簸箕,没有转身回内院,而是加快步子,去了趟伯府的车马房。
负责洗马的小厮叫明心,瞧见顾倾,笑得露出一排牙,“倾姑娘,这地儿多脏啊,仔细污了的你衣裳鞋,你怎么又来啦?”
腊月寒天,他刷马刷得自己一身水点子,顾倾取了帕子递给他抹脸,微笑道:“我听刘大娘说,明心哥你去年的袄子都漏风了,我来瞧瞧能不能帮忙补一补,冬日里头不能不小心,仔细落下了风寒症。”
明心连连摆手,道:“不妨事,我觉着还能穿。倾姑娘你干干净净的手,可别碰着我那脏衣裳,你不嫌弃,我自个儿心里过不去。”
顾倾一味坚持,他只得厚颜去里头寻了那件破袄出来。顾倾就坐在石阶上飞针走线替他补衣裳。明心凑过来跟她说,“上回你打得那十条红穗子,我挂咱们五爷的马车上头了,别说,衬着那黑马的样儿,还挺精神。我师父瞧见还夸我,说肯在马房用心思。”
顾倾瞧了眼里头停着的马,不经意道:“今儿车马大多都在家?明心哥要受累了。”
明心笑道:“可不是?眼看年节,各房走动都多,本来车马都不大够用的,这不今儿爷们休沐,在家守着老太太跟伯夫人都没出门。只咱们三爷三奶奶要车去了坊市,听说明儿三奶奶娘家来客,今天要采买些见礼备用的东西。”
从车马房出来,顾倾迎着风缓步朝内院走。
她和薛晟之间,总还朦朦胧胧差了点火候。
要报复林氏,就要先夺走她最重视的东西。
她要得到薛晟的人,薛晟的心,她要让林氏尝到失去最爱之人的滋味。
哪怕赔进去的是青春,是名节,是她自己,那又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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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晚宴设在诚睿伯府东边花园侧旁的照影轩。
三奶奶吴氏的两个兄长、嫂子,族里的几个小辈子侄,这回特地上京来拜会诚睿伯,给伯府送年节礼。
中午陪着长辈们在外院宴客厅里吃了正宴,晚宴便随意得多,在座都是薛勤的同辈兄弟姊妹,男女各分一席,只隔着张云母座屏。
薛晟来得迟些,他如今刚上任,手上的事情千头万绪,又临时受命进了趟宫里,众人起哄要他自罚三杯,笑闹声远远传开去。
酒过三巡,气氛更热烈几分,席间人物来回走动,三三两两的凑在一处说话。
薛勤绕到外间去吩咐席面之事,月冷风清,不想就在曲水回廊上见着了许久未见的人。
纤腰窄袖,袅娜聘婷,她背身逗弄着卧在桥栏上的猫,听见步声近了,下意识地喊:“雀羽哥?”
淡香萦绕,是梦里的味道,薛勤深嗅了一口这逸散在清冷空气中的幽香,含笑说:“不是雀羽哥,是你勤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