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比她预想的更容易。
恋爱中的人一慌神,就容易作出糊涂的抉择。
林氏不过受了丁点刺激,就如此六神无主。若是亲眼见着薛晟和林春瑶站在一处说话,她会不会发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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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京中众人议论已久的那道旨意终于在林家的翘首企盼中落锤定音。
一批官员调动,薛晟的名字在其间。受册刑部侍郎,兼任直隶提刑按察司副司使,掌刑名按劾、律令徒隶之事。
如一石激千浪,不仅林家惊喜如狂,就连见惯风浪的薛家老太太亦确认了几遍那官衔品级,犹不敢笃信。
薛晟却很平静。
推却了诸多朝中同僚的宴请,躲掉了不少权贵势力的拉拢刺探,他一脸波澜不惊地照常回府,陪母亲薛大夫人用过晚餐,踏着夜雾信步走在冬日静谧的庭院里。
意气风发,少年得志。受如此泼天圣眷,难道他当真是个无欲无求的假人么?
只是他素来警戒自己不能张扬,不可招摇,不得忘形。他永远记得兄长的死,记得前二十几年薛家如何韬光养晦。他用五年孤苦的江州岁月换来薛家重新开始的机会,他有抱负,也有梦想。如今他可以留在京中,一展身手,一尝夙愿。
细雪纷飞,雪粒子一颗颗落在眉头睫上,吹卷在一丝不乱的月白交领之中。
漫步走回凤隐阁,雁歌远远迎上来,替他扫落大氅上的落雪,小声说:“顾姑娘来了。”
薛晟没说话,解下氅衣跨步而入。
掀开帘幕,熟悉的淡香伴着熏人的暖意扑鼻而来。
常年清冷的凤隐阁中,灯色昏黄,少女穿着家常旧赏,侧卧在榻旁的春凳上,正蹙眉捧着一卷书瞧。
帘拢的细响惊扰了她,颦起的蛾眉轻挑,在认出来人的一刻面上不由自主带了几分腼腆,忙小心跳下来规矩立好,颤声喊了句“五爷”。
薛晟点点头,走去她对面的书案。空气中泛着甜腻的果子香,视线扫过去,食盒旁已摆开了四样点心,两样小菜。
榻边泥炉上煮着瓷坛。
薛晟有些讶异,看向对面坐立不安的侍婢,“你还备了酒?”
姑娘脸色红了些,低垂头,“是奶奶命备下……”
自然是为了撮合他们俩,大抵盼着酒能乱心……薛晟哧了声,把带回来的公文塞进暗屉里,起身自去次间洗漱。
大抵有了上回的约定,小姑娘在他这里自在了不少。他更衣出来时,见她又趴回了那张春凳,瞧书瞧得认真仔细。
薛晟轻步凑前,朝书页上瞟了眼。——隋唐群英列传。
是本上不得台面的白话野史。
断断不是他书房里会出现的东西。
薛晟在她身侧榻上坐下来,半倚在软垫上,“哪儿来的?”
顾倾读兴被扰了个干净,合上书,垂目敛眉站在一边儿,“跟雀羽小哥借的。”
又解释,“怕扰了爷的清净,自个儿寻些事也好打发……”
林氏派她来,自然晚上是不准回内院的。要耽搁在他这里,也需些东西消磨时间,最紧要的是,——总不能四目相对干熬着,岂不更尴尬么?
薛晟难得笑了下,拾起她那本书随手翻了翻,“雀羽不是个好东西。”
他把书合上,信手塞在垫褥下面,“这书邪得很,不适合大闺女瞧。”
顾倾睁大了眼睛,质疑,“哪有?”
薛晟不吭声,指着面前案上的泥炉岔开话题,“是玉蛾醇?”
看得出,他今晚心情很好,好到不仅对她和颜悦色,甚至问起了面前这坛酒。
幽淡的暗香在身周流转,顾倾轻移身躯,单膝搭在榻沿,挽起袖子提起酒樽。
“爷,何不饮一盏?”
“奴婢贺您升迁之喜。”
“恭喜爷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