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 89 章(2 / 2)

“嗯,”江宴秋道,“那你多保重。”

他非常诚心地祝福道。

可谁料,他这么干脆利落地道别,师玄琴自己反而又不爽了。

他挑眉道:“小仙师,这就是你们仙门对救命恩人的态度?这就赶我走了?你知道我留下来帮你们,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吗?”

师玄琴摇晃着自己段成几截的白绫,眼神无比谴责:“看看!这东西我以后还拿得出手吗!”

江宴秋:“……那你想让我说什么,尽管提,满足你。”

师玄琴:“……”

他好像那个被渣男敷衍的痴男怨女。

“啧,”他撇了撇嘴,“先记上,这次就先算了吧。”

然后风情万种地抚了抚自己的长发,朝江宴秋抛了个媚眼:“可不能赖账哦,小仙师。”

江宴秋:“……”

求求你,正常点。

就跟他猝不及防地出现一样,师玄琴潇洒地摆摆手,很快便只看到一个化为黑点的背影了。

不知道是怎样的千锤百炼、丰富多彩的逃亡经历,才能练就如此迅猛的离开速度。

从他下山,满打满算,在阙城不过呆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却让人感觉像是过去了半年还久。

终于能回玄武堂消任务了……这么大的事,当玄阶任务太亏了!得跟钱真人反应情况!得加钱!

这还是江宴秋头一回这么怀念昆仑的宿舍!

突然想起什么,江宴秋兴高采烈地说道:“小师叔,等回了昆仑,我们常联系吧!”

一转头,他却微微愣住。

郁慈正目光专注地看着他。

像是从不知多久前开始,就一直一直,这样专注地看着他。

那双总是淡漠冷清的双眸,此刻仿佛坠落一万年前遗留至今的星辰,或是一整面湖水的柔光。

他就这样站在第一抹晨曦与黑夜的交界处,半明半暗,眼神一眨不眨,微微低头,专注地看着他。

“小师叔……”

江宴秋渐渐消声,原先打趣的话也愣在了嘴边。

很快,他好哥俩似地拍了拍郁慈的肩膀:“不用这么舍不得我哈哈哈,以后又不是见不到面了,都怪你以前闭关云游太多,门里都没什么人见过你。以后我把你介绍给我相识的同门,大家经常一起出来喝酒!”

小师叔天赋绝伦,惊才绝艳,又于剑道如此有造诣,肯定跟谢轻言、江成涛他们很聊得来。

等下找个旅馆好好睡一觉……然后就动身回昆仑……啊对了,楚师兄还不知道在哪个旅馆躺着,到时候问问他要不要跟他们一起回去一趟好了……

就在沉重的眼皮快阖上的前一秒,江宴秋突然想起什么,费力地抬起头,甩甩脑袋赶消一些困意。

等等!……他们是不是把龙脉忘了!

皇宫上方的虚空中,一条伤痕累累的巨龙幻影,正缓慢地盘旋着。

它的鳞片和龙趾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正如这个千疮百孔的国度。

但好在,这些终究都会过去。

只要再有几代贤明爱民的君主,停止战火与纷争,让这个国家休养生息,龙脉还会渐渐恢复。

至于继承人……让他们那堆皇子争去吧。

这也不是他们仙山能插手之事。

想到这里,江宴秋微微一笑。

似乎还有什么被他忘在脑后……

比如不知流落去了哪个山头的五皇子……

——算了,他兵强马壮的,肯定没事,估计在外流落了几天就自己跑回来了。

至于会不会为此错失一些争夺皇位的优势乃至客卿咬牙暗恨……呃,只能说在心中默默祝福他,并为他点上一根蜡烛……

“释真大师,这次多谢您了。”

江宴秋心中十分感慨。

谁也没想到,他竟然也有与少林并肩作战的一天。

但无论如何,对方愿意出手相助,甚至如此多正值巅峰,称得上少林中流砥柱的佛修,愿意以牺牲自己的修为为代价共同抵御魔修。

这份大义,不是所有人都能拥有的。

释真微微一笑:“江施主,贫僧先前赠予您的苦杏茶,可有喝过?”

江宴秋:“……”

那倒也不至于这么想不开。

“日后若是有机会,不妨与贫僧再小聚一番。”释真笑道:“江施主甚合贫僧眼缘,若是不嫌弃,不如与贫僧做一对忘年之交。”

江宴秋:“……大师您抬举。”

旭日高升,东方泛起鱼白,黎明如同划破夜色黑幕的利刃。

想到龙脉,江宴秋还是有些头疼。

不知道这玩意儿医修管不管……算了……

释真渐渐收敛了嘴角那抹淡淡的笑意。

他的眼神复杂,好似翻涌着无数深沉的情绪。

最终,化为一道轻声的叹息。

“抱歉,江施主。这条龙脉,对贫僧而言……着实不可或缺。”

江宴秋:“啊……您说什么?”

他的笑容还愣在脸上,像是没反应过来,又似乎压根没听懂释真的话。

……不可或缺?什么意思?

释真有些浑浊的眼眸中,写满了沧桑。

他身后的佛修,无一不移开目光,或是面容悲悯。

江宴秋眨了眨眼。

好像第一次认识释真一般。

世界仿佛被放置入了慢镜头。

他听到对方语气前所未有的苍凉、悲悯和深沉。

“十五年前,冥河封印松动,天魔现世,我辈无数高义之士舍生忘死,前赴后继地以身为炉,投身大阵,才将天魔重新镇压,如今竟已过去这么久,天地都换了一番面貌了。”

“无人知晓,更久远之前,冥河暴动,罗刹海一夜沸腾咆哮,无数魔气与卷起即将从地底喷涌。是剑尊强行出关,以一人之伟力,强行镇压百万魔物怨魂。”

“才为此方世界,又争取了这几十年的太平喘息。”

几乎同一时间。

无数护身符无风自燃,从小小的火苗,瞬间变为熊熊大火。

“怎么回事?怎么烧起来了?!”

“不知道!快来人救火啊!”

“这是什么鬼东西?啊啊啊啊——!”

“有魔物!那边突然冒出来的!大家快逃啊!”

街巷、酒肆、城楼、画舫……

那些不知为何燃起的护身符,散发出了人类难以闻到的异香,勾引无数潜藏在这座不夜天都城暗处的魔物纷纷失去理智,咆哮着扑向人群。

一夕之间,阙城大乱。

无数百姓恐惧惊惶地奔波,互相踩踏,互相搀扶,互相背叛,互相推搡……

有人重重地倒在地上,空洞的眼神倒映着一步步接近的丑陋魔物;无数人尖叫嚎哭,母亲紧紧搂着孩子,腿脚不便的老人被遗忘在床上等死……

释真满怀苍凉的话语消散在风中。

“但即使是剑尊以身化阵,以一人之力强行在昆仑地脉的阵法镇压冥河躁动的魔气,也不过多争取了十几年的光景,如今大阵摇摇欲坠,已到极限——”

“大厦将倾啊。”

一滴浊泪从释真苍老的眼角滑落。

他仿佛一夕之间老了十岁,又仿佛已把自己化成了坚毅的、无可动摇的磐石。

“传我的命令,将先前扣住的魔物和凡人……”

一个囊括整个阙城,由鲜血绘制的巨大阵法,悄无声息地亮起刺眼的红光。

“——尽数坑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