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试剑大会(1 / 2)

五年后, 云浮城。

自来仙盟的试剑大会都在麓山举行,而云浮则是距麓山最近的城池,有那没资格参加试剑大会,赶过来看热闹又住不进麓山的修士, 早在试剑大会开始前半个多月, 就将云浮城里为数不少的客栈住满了。

各种酒楼里茶馆也不遑多让。

皆客似云来,熙熙攘攘的好不热闹。

众多散修和小门派弟子三五成群, 或小声或激昂的, 讨论着试剑大会可能获胜的热门人选。

“我说一个, 青城剑派的风碧落风少主,应该没人会反对吧!”有人举着手里酒杯, 满脸笃定, 以为会受到身边众人的齐声认同和赞誉。

却不想聚在此处的其他人也都不是傻子, 等着他的只有连串倒哄和嘁声。

“你这人说的是什么废话?”

“风少主自身天资绝伦, 又背靠上三宗之一的青城剑派,有守一道长这个渡劫期大能作为亲爷爷, 自小各种大试炼就没有成绩不好的时候,自然是此次试炼大会夺魁的热门人选之一!这有什么好说的,况且……”

“况且他与群芳门的蓝湄心、蓝少主两人皆已碎丹成婴, 身为此次试剑大会中少有的元婴修士, 只怕是头名魁首要在他们二人中间产生!就是不知道是风少主这柄世所罕见的疯剑技高一筹,还是蓝少主那朵雍容华贵的白玉牡丹更厉害些!”

“正是正是,这两位进前三肯定是稳的, 只到时看他们谁第一、谁第二罢了!我在此投蓝少主一票, 她向来稳扎稳打, 很少有跟人拼命的时候, 很难不让人觉得她是留有什么后手在。”

“那我不就不得不投风少主了!以两人平时交手的情况来看, 显然是风少主胜率要更高些!”

客栈大堂里的人明显分为了两派,为此次试剑大会究竟是风碧落夺魁,还是蓝湄心能够拿第一争得面红耳赤、气氛高涨,谁也不打算退步!

当然也有人有不同意见。

只听角落里一个身穿蓝衣的修士端着酒杯,低声感叹,“说起年轻元婴修士的话,就不得不提当日在北疆守城,时引雷劫、劈妖兽以一己之力将整个兽潮群撵得仓惶逃窜的顾砚了,要真论将起来,他才是这些天之骄子里头最先渡劫成功,碎丹成婴的人。”

“顾砚呀……”大堂里差点为风、蓝二人谁拿魁首打起来的两拨人纷纷停下,为这个名字感叹两句。

众人都听过顾砚的事迹,也都觉得顾砚可惜。

单木灵根,无暇金丹,从小苍山那个乡卡卡出来时才金丹初期,却能凭本事在虞城顿悟突破至金丹中期,又能在幽篁秘境遇奇遇进阶至金丹后,还是他们这批人中首个成婴的,本该前途无量、平步青云。

不仅天资悟性绝佳,品性更是出众,为了守住北疆城,敢冒常人不敢冒的风险强行破境、碎丹成婴的事确实称得上是大义凛然、临危不惧,守城的方式也确实是令人耳目一新、心生敬畏。

只可惜……

“据从北疆回来的人说,顾砚因为强行破境在劫雷中受伤不轻的缘故,元婴有损,需要十年的时间才能完全恢复。在此期间,都不能随意动用灵力,若是在修养过程中动用灵力,更是会拖延修为恢复的时间。如今距离他受伤才刚过六年,也不知其修为恢复得如何了。”

那人说起这件事,神色间露出些许惋惜来。

“顾砚只怕要错过试剑大会这等盛事了。”

众人不免跟着叹息两句。

“是呀,当真可惜。”

“他有伤在身,不来参加试剑大会是对的,虽说试剑大会乃仙盟难得的盛事,但以顾砚的天资来说,还是等彻底养好伤、以期来日最好,毕竟仙途漫漫,比的不就是谁能活得久,比旁人命长么!”

“只可惜顾砚本就是散修,没有宗门家族扶持,又因为有伤在身,不能通过参加试剑大会替自己争取更多的资源,也不知道在下一个百年里,还能不能跟得上风少主和蓝少主这些人的脚步呢!”

“哎,当真是可惜了。”

虽然他们也都觉得顾砚守北疆一事,确实值得他们值得称赞和敬佩。但若是此事换在他们身上,绝大多数人只会跟蓝湄心和风碧落做出相同的选择,只会为守北疆城尽力、而非冒自己被劫雷劈散的风险。

何况修真界本就是靠实力说话的地界,试剑大会又向来如此,上了试剑台就只看实力修为高低、分输赢,不讲任何的私情和脸面。

因伤限制修为的顾砚自然不可能取得好成绩。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可惜了……”

“是呀,更可惜的是以他的年龄算,正好又会错过下一届试剑大会,像他这种天资心性都难得一见的修士,竟不能在试剑大会这等仙盟盛事上一展风采,确实有些可惜了。”

“啊,说起北疆城,有个消息也不知道你们听说过没有,楚月凝也曾在兽潮之后出现在北疆过,据说是挑战了一个何家的弟子,最后他打赢了。”

“哎?是那个陨落的天骄楚月凝吗?!”

“这么说,楚月凝修为灵根恢复了!?”

“我的个乖乖哟,要是楚月凝的修为能恢复到全盛时期,那风少主和蓝少主两人怕是只能屈尊去试剑台上争个第二了,想当年,他们两各自在楚仙君手底下输的次数可是真不少呀!”

“要不他能被叫做楚仙君呢?!当年不就正是因为他力压蓝、风两人,从无败绩,仙盟中人都传楚月凝最后必定会得到成仙,飞升仙界么,得证仙君之位么!可谁能想到,他堂堂楚仙君,居然连个元婴天劫都闯不过去……如今也不知道修为恢复了多少,想必是还在金丹境?你们可有谁听到他碎丹成婴的消息?”

“那倒是没有,不过楚仙君毕竟是楚仙君,连在劫雷中被劈散的灵根和修为都能恢复,在我这里他是有跟风、蓝两位少主一争高下的实力的。”

酒楼大堂热火朝天,气氛高涨。

二楼雅间里。

听到他们在言谈之中提及楚月凝,口口声声称其为楚仙君不说,竟还有人觉得他能在此次试剑大会中夺魁!楚钰将失手捏碎的酒杯扔掉,拿起张帕子擦着手指上血迹,冷声嗤笑,“不知道死在哪里、估计连尸骨都没能保存下来,指望他在试剑大会上夺魁,不如祈祷他早日投胎现实些。”

旁边的楚涵之咳嗽了两声,神色倦怠。

距离楚月凝脱离楚家、离开溧洋也有五年了,这五年里,他们没有收到任何跟楚月凝有关的讯息,死去报丧的消息没有,还活着在仙盟行走的消息更是没有!因着越墨道尊的那则批命,整个楚家都默认楚月凝已经没了。

在楚涵之的责令下,楚家逐渐很少有人再提起这个名字,偶尔有人嘴快说起“若是月凝还在的话,这件事情……”,也很快会意识到这种情况再无可能,脸色怪异的闭嘴不谈。

楚月凝这三个字,慢慢变成了楚家的禁忌。

楚钰也如同他所预想的改变了不少。

或许是这五年的闭关静修有了效果,也或许是终于没有楚月凝在旁边各种映衬、对比,楚钰的行事风格稳重不少,性格也逐渐变得不像往年那般偏激疯狂,修为更是从金丹初期提升至了中期。

似乎一切都在往好的、他期待的方向转变。

直到他们来云浮城中修整,等着三日后麓山的护山大阵开启,酒楼客栈里的人每每提起试剑大会时,难免会提到楚月凝的名字。而每当楚钰听到楚月凝这三个字,情绪就会变得异常激动,像是着了魔一般……楚涵之轻垂着眉眼,看着楚钰随手扔开的那堆带血碎瓷片,才不过短短半日,这已经是楚钰控制不住力道捏碎的第三个酒杯了。

看来月凝对楚钰的影响,还是太大。

也不知道这份影响何时才能彻底消失。

楚涵之暗自叹气,有些后悔当年任由族人对楚钰和楚月凝之间肆意对比了,可当初的他们也绝对想不到,同为最合适修炼的单灵根,有元婴境长老单独教导、各种资源都更优先倾斜的楚钰……

居然会被楚月凝全方位的比下去。

终归是投入越多,失望就会越多。

就连他都忍不住对楚钰的表现心生失望,也就不怪其他人将两个孩子从小到大的表现看在眼里,总是不停地念叨着楚钰不如楚月凝了。

说到底,还是楚月凝的表现太过优越。

可惜……

楚月凝是注定了的命不长久。

要是楚月凝不是早夭的命格,要是楚月凝能够成为他们楚家的少主,日后再顺理成章的接管、撑起楚家,将楚家门楣发扬光大,那该有多好呀。

楚涵之端着茶碗抿了口茶,暗自感叹着。

楚钰擦着手指,脸色隐隐有些不好看。

看着楚涵之端着茶杯明显失神想什么的模样,就知道他是又想起了楚月凝。

就是这个眼神,又是这个眼神!

从小到大,所有楚家的人在看向他的时候,都是这种“可惜你不是楚月凝!你永远也做不到像他那般优秀”、“你这辈子也别想跟楚月凝比”的嫌弃眼神,就如同附骨之疽,如影随形,成了他怎么都摆脱不了、压得他喘不过气儿来的梦魇!

楚钰猛地掐紧手心,胸口的恨意沸反盈天,犹如在飓风中掀起滔天巨浪的海面,呼啸着、澎湃着。最后全汇聚成浓烈至极、犹如实质的杀意,逼得他双眼如血通红,面目狰狞无比,握拳“砰”的声将面前的矮桌敲碎成木头渣。

“你在想什么?!”

巨大的响声将楚涵之从回忆中惊醒。

他看了眼面前面容扭曲、满眼恨意的楚钰,略微皱了下眉头,“只是偶然想起了些成年旧事,不值得一提,楚钰,如今试剑大会召开在即,你不该再如此冲动易怒。像你这样心绪不稳,在对战中很容易被对手抓住破绽进行攻击,从而落败甚至受伤……”

“是吗?”偏偏楚钰此刻怒气正盛,完全听不进去他的悉心劝导,兀自沉着脸色冷笑一声,“现在才担心我会被旁人抓到破绽,在试剑大会中战绩不佳,是不是有些晚了……呵,什么成年旧事,以为我瞎看不出来你又想起楚月凝了?!

既然你们都那么惦记着他,又何必让我当这个楚家少主,何必带我来代表楚家参加这个试剑大会?!你直接让楚月凝来参加不就好了,说不定你心心念念的还真能像底下那些人说的那样,一举夺魁呢,那样可不就给楚家长了大脸了?!”

楚涵之皱着眉呵斥道,“楚钰!”

他向来重视规矩辈分,就算为着楚家的百年计不得不各种偏袒楚钰,也决不允许楚钰在他面前放肆、没规矩!而楚钰性格偏激归偏激,手段狠辣也不得不承认,却也能看懂形式,在他这个身为楚家族长的长辈跟前,终归是态度恶劣有所收敛,还从未有过像这样直接跟他当面呛声的时候。

当即便摆出副长辈的威严模样,试图压着楚钰低头认错。

偏楚钰此刻胸口的那股怒火被彻底点燃,又因着楚月凝已死多年,而试剑大会将至、知晓楚涵之并不敢轻易动他的缘故,颇有些有恃无恐,并没有跟楚涵之这个族长低头的打算。

闻言神情桀骜的嗤笑出声,“可笑,想必你们想让楚月凝取代我参加试剑大会,都快想疯了吧?!可惜呀,你们没有留住楚月凝性命的本事,更没有开了地府黄泉路引渡,招楚月凝魂魄的本事!”

“思来想去,除了我楚家还有谁能去参加这个试剑大会呢,你们就算对我有千般万般的不满意,也只能把我推出去了,是不是?!既然如此,你以后最好少在我面前摆出这副长辈的威严嘴脸来,我告诉你……我楚钰不吃你这套!”

好一副张狂至极、无法无天的模样!

楚涵之的脸色猛地沉了下来。

他突然想起当时楚钰在违背祖训,不顾溧水河道上商船的安危,反而为了挣功、让楚家人对他刮目相看,领着人去追查那只渡劫妖兽的踪迹,事情被撞破之后楚月凝对他的质问!

楚月凝问他,“楚钰如今就敢将楚家祖训不放在眼里,谁能保证日后他没有将你这个族长,将真整个楚家都不放在眼里的时候!”

楚涵之当时并没将这句话放在眼里。

他总觉得楚钰之所以会性格偏激、略显疯狂的模样,是因为有楚月凝在,只要楚月凝不在了,随着这个名字被楚家人逐渐淡忘,楚钰的偏激性格肯定会有所改变。

如今看来……

楚钰哪里是性格稍微偏激,楚钰这是完全无法无天、丝毫不将楚家规矩和他这个族长放在眼里!

甚至连对待长辈的尊敬都没有一丝半点!

楚钰怎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幼时也是懂事听话、勤奋好学的孩子,见着他这个当叔叔的会态度亲昵的朝他笑,即便受伤颇重也会自己捂着伤口,反而安慰关心他的大人没事不疼。明明是个脾气秉性都不差的孩子,怎么会被他们楚家教养成如今这种疯狂、又尊卑不分的模样?!

楚涵之眉头紧皱,内心疑惑万分。

但他心中又有个根本压都压不住的声音在叫嚣,“楚钰为何会变成这样,你不是最清楚的吗?!他之所以会变成如今这副无法无天、连你都不放在眼里的模样,难道不是你一手惯出来的?!

在他仗着修为对同族肆意欺凌、对同族痛下杀手之后,在他踩着底线、不顾楚家祖训,为了自己的目的弃溧水河上的行人商船不顾,不仅不救人反而成了杀人凶手之后!本该对他严加处罚的你,却被你因为各种原因偏袒,轻拿轻放……”

“难道你就没想过,像你这样无休止的偏袒和纵容,究竟会养出来个什么样的可怕怪物来?!”

“今天的楚钰,全是你一手养出来的!”

“楚涵之,你心里清楚的很,你就是造成如今这个局面的罪魁祸首!”

楚涵之被那个声音一句接一句的质问着。

如同晨钟暮鼓,振聋发聩。

不断冲击着他本就因为中毒拖了数十年的羸弱身躯,以及看着楚家日益不稳而波动的心绪,苍白脸色被不断翻滚着的气血涨成病态潮红。喉咙里更是犹如有小虫子不断的在里头爬来爬去,一阵阵的让他痒得难受,最后再也支撑不住,拿帕子抵着嘴唇剧烈的呛咳起来。

不消片刻,就将手里捏着的帕子给全都濡湿浸透了。

眼里也添了几分哀伤和无奈神色。

他这个楚家族长当的……

怎么会这样?!

若是当年坐上这个族长之位的人不是他,而是那个被族老门嫌弃手段太过强硬,自来杀伐果断、毫不留情,偏偏又生做了女儿身的楚曦,楚家会不会……

就不用面对这种进退维谷的局面?

楚涵之剧烈的呛咳着,满口的血腥味道。

楚钰却没有丝毫关心他伤情的意思。

反而意味深长的看了他眼,“族长,你想在我面前摆出来长辈的威严来,也麻烦找块水镜照照你现在的模样……我如今已经是金丹中期修为,距离你这个元婴初期,也差不了多少年的修行了!”说着噌的站起来,朝着雅间门口走去,只态度冷淡的扔下句,“你们就好好在这待着吧,我出去逛逛,等麓山的护山大阵开后会自行前往的。”

话音未落,人已经出了雅间,顺带“砰”将雅间的门重重甩上了。

雅间内,楚茗看着呛咳不止的楚涵之,眼神里略有些担心,为楚涵之的身体情况,也为楚钰刚刚竟敢明目张胆威胁楚涵之这个长辈的凶恶态度,“族长,您真的不出手管教少主么?”

楚涵之咳嗽着,染血的唇畔浮起抹苦笑。

“再等等,试剑大会召开在即,我若是在这个时候打伤了楚钰,这么多年楚家和我对他的百般忍让,和纵容都算是白费了……”

“等到试剑大会结束,不论结果如何。”

楚涵之眼神沉郁的叹了口气。

他也确实该出手好好的管教楚钰了,再这么纵容下去,楚钰只怕是真要翻天了!

楚茗看了眼门口,暗道希望如此。

族长这些年来对犯错的楚钰纵容太过,每每都是轻拿轻放,说的是小惩大诫,事后却根本没见楚钰有任何悔改的迹象,对楚钰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偏袒,早已经引起很多人的不满。

那些对此不满的人里面,也包括他。

只不过他们人微言轻,修为都还不到金丹,没什么在族长面前说话的份儿罢了。但他们不服气楚钰,对楚钰下达的各种指令,自然不可能做到言听计从,比起当时楚月凝还在、领着他们活动的时候,楚家底下早就不是铁桶一块。嫌隙暗生,勾心斗角、相互看不惯使绊子的情况更是屡见不鲜。

像蓬勃生长纠缠着的葱郁水草,只等着将楚家这艘大船绊倒、拖死在河水中。

何况楚钰竟敢以如此态度对待族长。

日后等到他修为精进,碎丹成婴升至元婴境,同样境界却常年病弱的族长,还真不一定能够凭借修为压得住他。

若到了那时……

只怕是后果不堪设想啊。

楚钰出了雅间,心情仍旧烦躁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