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2 / 2)

他从窗纸缝隙里仰头看去。

院中少年执弓而立,安安静静站在落雪纷纷的庭院里。

身后没有烈火灼城,亦没有尸横遍野。

可那张模糊不清的面容,却似乎渐渐与梦中的少年重合在一起。

无可分割。

“我输了。”

萧怀舟放下手中弓箭,语气里不悲不喜,只有些没有办法参透的悲凉之感。

他赌输了。

还是他太天真了,早就知道谢春山修的是无情道,无论山河变化,斗转星移,无情道就是无情道。

怎么可能会为任何一样东西动摇。

曾经的国破山河不会,如今的抗旨拒婚亦不可能会……

王府中死一般的沉寂,随着萧怀舟放下弓箭,一群人便立刻匆匆退出了院子,生怕这件事牵连到自己。

大家站在外面都看得清晰,在白羽箭出去的那一刹那,原本一动不动的谢道君,不知为何忽然侧开了身。

白羽箭落空。

也便意味着谢道君对萧怀舟根本无意。

连一直咋咋呼呼的故里祁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赢了,却又好像没有赢。

因为萧怀舟看起来很可怜,像一个被人抛弃的孩子一样。

虽然面无表情,但是那种被抛弃的感觉却没有办法骗人。

“我确实是喜欢你,但我也不愿意就这么强迫你,你们中原有句话叫做强扭的瓜不甜,反正距离我回东夷还有两三个月的时间,我也不求你立刻答应我,至少同我相处相处,万一你改变主意了呢?”

故里祁没有将话说的那般决绝。

主要是他属实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局。

原本他只是想要给自己被拒婚找个台阶下,却没有想到萧怀舟一门心思喜欢的人,竟然一点脸面都不留,毫不留情的拒绝了萧怀舟。

他当萧怀舟宝贝疙瘩似的捧着,不能平白遭什么归云仙府的人作践掉。

那什么谢道君不要,他故里祁要。

萧怀舟依旧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故里祁知道他此刻心情不好,自己虽然平时无法无天了点,但也不是那种不识时务的人。

此刻冒进的话,只会让萧怀舟更加厌恶自己。

所以故里祁随手找了个由头先行离开,等过两日再约萧怀舟出来培养感情。

整个屋子里除了簌簌落雪之声,便只剩下了萧怀舟与谢春山二人。

明明只隔着一道窗,他们两人之间却好像隔着天堑鸿沟。

永远都无法逾越。

冬末的风吹的人遍体生寒,萧怀舟在院中沉默了许久,这才动了动自己的身体,抖落一身白雪,然后抬腿往自己屋子里去。

谢春山以为他会回屋待一天。

却没想到萧怀舟只是回屋取了个东西便转身朝这间屋子里来。

屋子里的地龙烧得滚烫,萧怀舟进来的一瞬间,身上冰凉的寒意全都融化掉了。

谢春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沉默的盯着萧怀舟。

盯着萧怀舟进屋,盯着萧怀舟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木盒子甩在桌子上。

盯着萧怀舟用无事发生的声音平静说道:“这药,是萧帝送给你的,可治眼伤。”

谢春山没有动。

身体的惯性,让他下意识将自己指尖藏了起来。

毕竟萧怀舟...可能又会强行给他上药...

谢春山兀自想着,缓缓闭上眼睛,手腕上的锁链随着他的动作发出轻微的声响。

这一系列动作,都被萧怀舟收入眼中。

他冷嗤一声,却并未上前。

而是语气淡漠:“谢道君若是觉得用了此药惹出因果,大可不必担心。今日谢道君为我抗旨拒婚一事当了活靶子,也算是偿还了这道果。”

萧怀舟每一句话说的都很清晰,不带一丝情绪,同时将谢春山所有拒绝的退路全都堵住。

“自此之后,望谢道君谨守道心。朝代更迭,自是天命,与谢道君并无关系。”

他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说出这番话的。

他只是忽然之间觉得很累,无比疲惫。

前生后世,他对于谢春山的执念都只是自作多情而已。

终究是一场黄粱大梦,骗了自己。

这一刻,萧怀舟忽然就想要放手。

与心中那位高山仰止的道君,做一次彻彻底底的告别。

自此之后,山水不相逢。

屋子里点着的熏香燃到最后一寸,忽的从中折断,湮灭最后一丝红色的火星,然后化作飞灰落入香炉中,悄无声息。

就像这间屋子,人去楼空,只留下谢春山一个人独自坐在榻上,盯着掀开又放下的门帘。

帘外风雪绵绵,萧怀舟踏雪而去,连一句告别都未曾说。

屋子重新安静下来,谢春山伸出修长指尖,轻轻覆盖在桌案上黑色的木匣子上,感知着属于木质柔和的温度。

片刻之后,他掀开木匣,将里面安静躺着的仙眼螺,一寸,一寸碾碎。

揉在指尖,乖巧抹上眼眶。

他忽然,想要见见萧怀舟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