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章鱼实在是太醒目了,想忽略都忽略不了,哪怕是还在考虑团战任务的一行人,都被吸引去了注意力。
“哪里来的海鲜?”有人脱口而出问道。
要说畏惧,倒是没有,真正可怕的是那些猝不及防降临的死亡规则,这么一只趴在门框上的章鱼,危险性可以忽略不计。
特别是头顶那一顶守旧的绅士礼帽,更加削弱了眼珠子带来的深海恐惧。
“……”
都不用细想,也能猜到这章鱼的真身是谁,温时淡定一路走上前,敷衍的解释声音飘去后面:“我的战宠。”
战宠章鱼默默接下了这层身份。
温时没有在门口看到老太太的身影,对方和小稻草人一样,同属于被通缉的范畴,不方便直接露面,不过人应该就在附近。
一条触手灵敏地缠上细弱的手腕,试图把他的注意力拉回来。
“进化的……不错。”更多昧着良心的话,温时是讲不出来了,“一看就很丛林法则。”
他试图把一个名词当形容词用,至少章鱼也算比较有本事的海洋生物了。
章鱼坦然接受了这份夸赞。
导游小姐带领众人回市区,等公交的时候,趁着少年用难以言喻的眼神打量着章鱼,温时走到姑娘身边,轻声做着提醒:“还记得在尖叫屋的事情吗?”
影子们为了得到刷新任务的机会,大部分都同温时签订了条约,需要帮他做一件事。虽然这件事的前提限制条件很多,但所有的限制都是建立在维护影子个人的自身安全上。
“当时我说过还存在第三个目的,”温时挑了挑眉,话锋一转道:“现在已经到了要做抉择的时候,你能劝住他的。”
头脑简单不代表傻,影子和原身迟早会迎来互相杀戮的选择,姑娘也清楚这一点。
温时几次三番的举动足以说明少年根本玩不过他,更何况对方还能利用其他影子来暗害少年。第三个目的就是要让姑娘清楚这一点,该支配少年的时候,就要毫不留情地支配,不要看着人自寻死路。
姑娘没有立刻接他的话,站在一边沉思着。
同一时间,章鱼献宝式地拿出一个礼盒递给温时,后者打开一看,是小稻草人的躯壳。
失去大眼珠子寄生的恶魔躯壳,背后畸形的小翅膀还在散发着黑,一看就不是凡物。yushugU.СOm
温时盯着瞧了几秒,弯下腰做出咬耳朵说悄悄话的样子,虽然章鱼从外表看瞧不见耳朵,听力也退化的很严重,但对能速读任何唇语的大眼珠子来说都不是问题,它很享受这种窃窃私语的感觉。
直到听到了温时要拿它卖原来身体的钱给别人治病。
“!!!”触手瞬间绷紧。
温时轻叹着作出承诺:“具体的我回去和你解释,但我保证,终极的目的是为了你。”
说着把礼帽转了一下,帮它戴正。
长了脑子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用的,如果是之前发生这种事,小稻草人怕是要气得昏过去,现在保留了稀罕的理性值,没有闹起来。
它矜持地把一根触手钻进了温时的掌心,表示要牵手走。
“……”你开心就好。
温时找到导游小姐,将装有稻草人躯壳的盒子交给她,开口提要求:“那两个瞎了眼的游客,我想让他们重新恢复光明,剩下的你自留吧。”
这笔悬赏金如果是由温时本人去领,他很难说清,编故事不难,但恐怕会引发更多的怀疑。
何况他在夕阳镇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类的身份,和一群居心叵测的兽人打交道,事情会变得加倍复杂。导游小姐先前一直在盯着章鱼看,明显已经怀疑起大眼珠子的身份,如果她去告发,医院丢的进化液里又刚好有章鱼系的,那就有些麻烦了。
“大家各退一步,如何?”温时问。
导游小姐没了初心,不会太过于揪住不放。
收起盒子,她看温时的神情缓和了一点,这世上没有比谈钱更实际的。
导游小姐甚至很快就淡化了这两日的痛苦,觉得能拿到这个精神赔偿费还是可以的。
公交车来了,牵着个大章鱼不好上车。
章鱼的体型瞬间缩水,变成了巴掌大的拟态贴在了温时肩头,像是一个挂件。
温时单手接住了掉落的礼帽,眨了眨眼:“这么看起来,还挺不错的。”
比起胖虫体型增大时的样子,还有影子导游两米多高时的状态,他居然诡异地对章鱼的接受度良好。
拟态章鱼经不起赞美,“啪叽“”一下,滑落掉进柔软的掌心,大眼珠子跟着眨巴了一下。
温时暗叹果然是变聪明了,都会拿自己的可爱做文章了。
在这一站上车的只有游客,导游小姐心心念念的都是悬赏金,中途下车前,迅速履行完职责:“下午是自由活动时间,今晚有兴趣的游客,可以十一点在客栈门口集合,我将带领大家去体验夕阳镇最著名的整容项目。”
“……旅游期间还能免费做一个小手术,是不是觉得相当划算?”
众人没有回答,但从他的话里判断出了一条信息,除了那三个选项外,选择去医院的人还有一个做整容项目的待办事项,就是不知道会不会生成任务。
导游小姐让两个眼盲的新人跟着自己一起下车,温时坐在第一排,飞快地说道:“不需要去太名贵的医院,但一定要保证手术安全。”
导游小姐冷笑:“请相信我的职业素养。”
她的职业素养就是给钱好办事。
导游小姐下车后,车上的气氛稍微轻松了一些,钱来也坐在温时后面,还要纠结要选哪一种方式。
“真羡慕你啊,”他的声音飘过来,“你肯定能在客栈好好睡上一觉了。”
就目前温时和他影子的相处状态来看,钱来也觉得对方不会去猎杀影子,再加上温时本身就有变身技能,对技能的需求也不大。
温时闻言摇头:“你错了,客栈也不安全。”
猎杀要在医院范围内展开,这个限制是玩家需要遵守的,影子那里未必。再者游戏并没有强调一定要杀自己的影子,最后的效果应该处在一个波动范围内,比如猎杀越强悍的影子综合素质提升得越高。
具体只有等接任务的一刻才能知道,唯一能肯定的是,在这个环节中,没有人是真正安全的,影子怕也没有固定要杀原身的限制。
钱来也来了精神:“所以你还是会去整形医院?”
温时相当直接地点了下头,在这点上隐瞒的意义不大。
正巧车子沿途经过一家餐馆,温时连忙起身往后走,决定午餐吃一顿好的,晚上就不吃了。
下车前招呼了少年一下:“走,吃饭,我请客。”
车子靠边经停的时候,温时继续对少年说道:“吃饭的时候想好晚上要做什么任务,我帮你完成。”
当然自相残杀例外,如果少年选了猎杀原身,他就只能送对方上路了。
有钱有颜还会主动帮忙,其他影子看到这一幕,脑海中莫名冒出一句话:跟对了人很重要。
钱来也的影子对着原身阴阳怪气:“同样是人,有人在出生就赢在了起跑线上。”
要不是因为现在在车上,钱来也直接就动手了:这是在责怪自己没有给他提供一个好的成长环境吗?
……
温时下车后往回走到先前看到的海鲜烧烤店。
少年发现这人存在着幼稚的一面,故意挑海鲜餐厅,明显就是在逗那只章鱼玩。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拟态章鱼很自然地用触手环抱住温时的手指,把脑袋贴了上去,揣手手作瑟瑟发抖状。
“……”
他着实不能理解,这种互相表演的乐趣在哪里。
从龟人那里赚来的外快还没有花完,这里的纸币带出去也用不了,温时要求坐包厢,点了最豪华的海鲜自助,他让服务员拿来五套餐具,倒水的时候也把所有杯子都倒满了。
少年正要问为什么多倒一杯水,头顶的天花板被掀开一块,老太太爬了下来。
“奶奶,喝水。”
温时给她把杯子递过去。
少年嘴角一抽,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没这个混蛋会做人。
包厢很大,老太太单独坐在没人的一边。
“他的影子不在这里。”老太太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温时知道这指的是稻草人的影子,不,现在应该说是小章鱼了。
小章鱼能感受到和影子间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这丝联系却在它外出后不断减弱,最后他和老太太一合计,先去偷了进化液。
“你们偷到了哪家医院?”这才是温时感兴趣的地方。
“夕阳红整形医院。”
不出意外的答案,温时眼前一亮,毕竟能花几十万通缉小偷的,肯定不是普通医院。
老太太本身不是很喜欢说话,详细解释的是小章鱼:“我能感觉到污染源最严重的地方,那里有适合我的病毒。”
男低音,从容富有磁性,对比简清嵘本身的音色,多了一丝喑哑。
温时险些被这声音给蛊到,默默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医院戒备森严吗?”放下杯子的时候,他问。
小章鱼摇头:“我从排水道进的。”
那是一条专门排废水的管道,包含了各种厉害的病毒,大眼珠子恰恰最不怕的就是这个。
它偷盗的进化液虽然昂贵,但是相较于整个市场上有钱人的购买力,其实不算什么,类似的进化液那里还摆放着几十箱。
“污染源最严重的地方在地下,我没去。”
保险起见它只光顾了普通的存货区,老太太负责在大厅接应。
小章鱼沉思了一下:“不过那地方应该不简单。”
它仅仅只拿走了一瓶进化液而已,也专门对监控动过手脚,被发现只能说明货物数量每天都会经过重新核对。
“原本我还想再多拿点东西,但隐约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正在朝我走来,及时收手了。”
脑子重要,其他的都是身外之物。
服务员在外面敲了下门,准备进来送餐,老太太暂时藏了起来。
吃饭时温时嗓子有些疼,咳嗽了几声,突然想起来自己现在这个状态不太适合吃海鲜,又点了几个青菜。
小章鱼关切问:“感冒了吗?”
少年在一边冷嘲热讽:“树敌太多,大晚上穿着浴袍被导游的影子追杀,他不病谁病?”
小章鱼手里的叉子掉了。
什么浴袍?谁的浴袍。
温时狠狠瞪了少年一眼,若无其事地说道:“刚洗完澡出来的时候,遭遇了追杀,不过杀手已经死了。”
小章鱼触手自闭地缩了下,它只是离开了两个晚上而已。
温时及时转移话题,开始和少年互相伤害:“想好了你今晚要做什么任务吗?”
少年并未立刻回答。
想要吞噬原身的欲望,无时无刻不在血液中沸腾着,他没有立刻做决定选择吞噬原身,已经用了很强大的自制力。
温时看了一下时间:“留给你做决定的时间不多了。”
这句话是说给姑娘听的,说完他起身把小章鱼塞进兜里走了出去。
刚出包厢的不久,服务员过来询问:“您好,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他以为客人是要出来加餐或者拿盘子一类。
温时摇头。
服务员长着个狗头,听力很好,捕捉到了一些包厢内的哭腔声,微微愣了一下。
温时相当平静地说:“小场面,一位长辈正在一哭二闹三上吊。”
包厢内老太太被吵得头疼,重新爬回了天花板,她太清楚自己年轻时候是个什么样的烦人精,上去前还特意用纸把耳朵塞住了。
效果不大,但能勉强图个心理安慰。
少年试图讲道理:“这是一个至关重要的选择。”
姑娘打断,反跟他讲自己悲惨的童年经历,哭诉现在能有个亲人多不容易。
少年忍不住凶了她一下,姑娘的眼泪就跟泄了闸的洪水一样。
半晌,仍旧是少年先败下阵来:“我没有说过一定要跟他往死里斗。”
只是这种仿佛被支配了一样做出的抉择,多少让他有几分不甘心。
这时,天花板上幽幽传来一道声音:“人这一辈子,总归是要妥协那么几次的。明知道没有希望,害人害己的事情还要去做,这不叫坚持叫愚蠢。”
顿了一下,老太太举出一个无法反驳的例子:“你看,我的影子不就挺愚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