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过转瞬,走来的士兵也好,门外兵器碰撞的声音也好,全都消失无踪了。
熄灭的柴火和蜡烛重新亮了起来,柳遥奇怪抬起头,一时间竟分不清自己刚才看到的究竟是幻境还是现实。
“那些阴兵呢?”柳遥不敢离开原地,依旧紧紧抓着青年的胳膊,小心朝外望了望。
然而门外一片漆黑,除了地上断裂的门栓外便再没有其他的事物。
应该是……已经走了吧。
柳遥浑身脱力,几乎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虽然阴兵之后再没有出现,但柳遥仍旧心有余悸,一整晚都没敢离开那个座位,直到天亮了才勉强睡下。
清晨,阳光透进屋里,照亮地面已经烧尽的蜡烛和柴火,柳遥疲倦地睁开眼,第一眼便看到侧靠在座椅上似乎已经沉沉睡去的青年。
青年乌睫纤长,嘴唇薄润,熟睡后不像先前那般冰冷疏离,就连轮廓也意外变得柔和了许多。
柳遥从布包里取出外袍,小心盖在了对方身上,心底忽然升起一阵暖意。
昨日他受惊过度,根本没有考虑太多,如今想来,不管来历如何,多亏有这人陪在自己身边,否则他说不定连昨晚都撑不过。
有了昨日的经验,之后两天估计就很好熬过去了。
想起那沉甸甸的十吊铜钱,柳遥的心情总算轻松了少许。
检查了青年的额头,确认并没有要发热的迹象,柳遥起身推开房门,打算到外面找找有没有比较结实的木头,好代替之前断掉的门栓,以免夜里再有阴兵进来。
谁想刚走出宅院,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树下,似乎正焦急地朝自己这边张望。
柳遥心底惊讶,连忙走上前去,“潘叔,您怎么过来了?”
九桥村地方不大,街坊邻里多数都沾亲带故,潘程认识柳遥外祖父一家,所以对柳遥一向十分照顾。
原本满脸担忧的潘程瞧见他出来了,顿时松了口气,拽着他上下打量了几遍。
“我是瞒着村里人偷偷上山来的……你怎么样,昨晚有没有出什么事情?”
“没有。”柳遥连忙摇头,将自己没有遇见山神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只是有意略过了昨日碰到的青年。
对方很有可能是从断龙堡逃出来的罪臣亲眷,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让其他人知道比较好。
“没事就好,”潘程表情有些复杂,又看了看四周,才压低了声音道,“你知不知道,你舅舅和舅母昨夜回来了。”
“舅舅回来了?”柳遥目光微凝,心也忍不住跟着提了起来。
自打娘亲过世之后,舅舅和舅母已经是仅剩下肯疼爱柳遥的亲人了,只是舅舅年少时受过重伤,伤好后落下的病根一直都没好全,去年病情加重,不得不带着舅母一起离开村子,到南方的城镇去寻大夫。
这个时候忽然回来,再加上潘程欲言又止的表情,明显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对,据说治了一半,因为担心你所以回来的,结果刚到家就得知你被送上山的事,你舅舅怒火攻心,险些同你阿爹厮打起来,到后半夜里就不行了。”潘程一边说一边唉声叹气。
柳遥听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不行了。
不行了是什么意思。
“舅舅他……”
“能不能撑得过去,估计就在这一两日了,”潘程沉声道,复叹了口气,“我担心你三日后下山见不到他,就先过来告诉你……你别让人瞧见,偷偷去看一眼,也不枉他疼了你这么久。”
潘程与柳遥舅舅是发小,自小一处长大的,知道柳遥舅舅膝下无子,身边最放不下的就是柳遥,若非如此也不会冒险前来。
“谢谢潘叔,我马上就回去。”柳遥心如刀割,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胡乱谢过了潘程,转身便往山下跑去。
不知过了多久,宅院内,盖在身上的外袍滑落,青年从沉眠中缓缓睁眼。
阳光倾斜,四周一片死寂,屋内的阴影仿佛都活了过来,在青年的脚下翻滚涌动,不断发出刺耳的哀鸣。
青年看了看自己膝盖上的外袍,又看了看外面空荡的庭院,神色彻底沉了下来。
祂刚得来的祭品……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