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昔试吃了一口梨。
果然和前辈说的一样,果肉带着一股苦涩的酸意。
即使将果肉咽了下去,舌尖还是泛着苦。
阿昔连忙放下梨,吃了几颗红枣甜甜嘴。
姚容道:“前面不远处有条山溪,溪里的鱼都长得特别肥美。可惜我身上没带调味品,也没找到太多能点燃的干枝叶,不然今早就能请你吃烤鱼了。”
阿昔知道那条山溪:“要是前辈不嫌弃,等我的脚伤好全了,我和前辈再来此地,我请前辈吃烤鱼。”
“那我们就约好了。”
简单吃了点东西,两人就准备下山了。
姚容帮阿昔背着竹筐,伸手扶住阿昔一只胳膊,让阿昔把重量都压在她身上,慢慢走出洞穴。
雨后清晨,林间清幽,空气清新舒适,不少小动物在枝叶间窜来窜去,一派生机盎然之景。
路过那片红毛草地时,姚容问阿昔平时在门派里都会做些什么。
“基本什么都会做一点。”阿昔把她每天要做的事情都说了。
“这种事情,随便找个人都能做。”
“这些都是医者要做的基本功。”
姚容摇头,不赞同道:“让你一直重复做这些,就像让慕文轩天天砍柴,还要跟慕文轩说,天天砍柴有助于练剑。”
阿昔哭笑不得,却也知道前辈是在为她打抱不平。
她把之前跟符师弟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我听大师姐说,山下的人想要去医馆拜师学艺,都要从学徒做起,在医馆打杂跑腿好几年,才有可能学到一二皮毛。我想,等时机到了,师父就会教我更多的东西了。”
姚容依旧维持着耿直人设:“你那个大师姐,是不是对你不太好?”
“前辈何出此言?”
“学徒和门派弟子是不一样的。”
姚容看得出来,阿昔是真的不懂两者之间的区别。
阿昔失忆之后,彻底成了一张白纸,如今白纸上的所有色彩,都是由旭阳派的人涂抹上去的。
姚容想要拯救阿昔,就需要先覆盖掉旭阳派的色彩,让阿昔跳出原来那个狭隘的天地,看到一个更广阔、更全面的世界。
所以姚容继续道:“学徒在医馆里帮师父打杂,日后学成出师了,可以随时在外面自立门户。但门派弟子拜入师门后,只要不是出了什么大变故,一辈子都会是门派的人。他们是门派的未来,他们学得越好,门派只会越受益。”
为了便于阿昔理解,姚容还举了个例子:“你想想,旭阳派招收新弟子后,会对这些新弟子藏着掖着,不让他们学习门派武功和心法吗?”
“……不会。”
姚容心下轻叹,声音愈发温和,带着一股沁人的安抚意味:“你口中那位大师姐,是不是也学医?”
阿昔点头。
姚容说:“她刻意误导你,肯定存了很多私心。”
“前辈何出此言?”
“旭阳派医馆只需要一位大夫坐诊就够了。眼下,医馆馆主的位置是你师父的,但日后,你师父退下去了呢?”
阿昔终于明白了姚容想表达的意思:“我没想到那么远,也没想过和谢师姐争。”
姚容道:“你怎么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对方怎么想的。对方觉得你的存在,威胁到了她的地位。”
当然了,阿昔是她的女儿,除非旭阳派掌门得了失心疯才会让阿昔成为医馆馆主。
但谢师姐他们不知道这件事情啊。
谢师姐只看到了阿昔比她强这个结果。
姚容用山泉水打湿帕子,拧干之后递给阿昔,让阿昔擦一擦脸上的尘土:“明面上打压你不是聪明的做法,真正高明的做法就是像现在这样,用各种杂事挤占你的时间,不教你学习高深的医术,只让你领悟个皮毛。”
阿昔低头,闷闷地用帕子擦拭脸颊,又听姚容继续道:“不过凭你师姐一个人,是做不到这些的。她能左右你师父的决定,影响你师父的做法,她和你师父是什么关系啊?”
阿昔有些挫败。
因为顺着前辈的话想一想,她发现前辈说的这些话都是真的。
谢师姐是师父的女儿,肯定早就把医馆馆主的位置视作囊中物了。
而师父呢?
是亲生女儿当馆主好,还是徒弟当馆主好?
这根本就不用选。
难怪以前师父还会好好教她,这一两年来就没怎么给她讲解医术了。只怕那时候,师父和师姐就已经在防着她了。
姚容能感受到阿昔的伤心。
让一个人彻底认清周围人的冷漠、算计和提防,其实是一件非常残忍的事情。
但虚假的就是虚假的,谎言始终会有被拆穿的那天。
与其到时候让旭阳派的伪君子利用阿昔,伤害阿昔,倒不如她先出手,将这些人的真面目剖析得明明白白,彻底打碎阿昔对这些人的希望和幻想。
很快,两人就走下了山。
站在宽阔的山谷里,姚容突然停下脚步,仰头望向前方:“有人来了。”
阿昔顺着姚容的视线看过去,什么都没看到。
“这一行六人应该是去旭阳派参加论剑大会的,你可以拦下他们,请他们送你一程。”
“前辈不回去吗?”
“我还有点事情,不能亲自送你回去。”姚容松开阿昔的胳膊,又解下竹筐。
阿昔连忙接过竹筐:“前辈要忙很久吗,我可以在这里等前辈的。”
“不用。”姚容凝望着阿昔的眼睛,认真道,“如果你不想给自己添麻烦,就不要告诉任何人,你曾经在山上见过我。”
阿昔心中不安,下意识道:“前辈……”
姚容抬手,帮阿昔抹掉耳际处没擦干净的黄泥,笑道:“别忘了,你还欠我一顿烤鱼。如果你什么时候想来见我了,就去山洞找我。”
下一刻,阿昔只觉得眼前一花,周围再无熟悉的身影。
而后,清晰的策马声在山道间回响。
一行六人骑着马出现在阿昔的视线中。
当看到形容狼狈的阿昔,其中一个红衣女子勒住缰绳,停马笑问:“姑娘,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吗?”
阿昔回神,略去了姚容的存在,将自己的情况说了一遍。
红衣女子俯身,朝阿昔伸出自己的右手:“我是昭天门弟子满半雪,随同门前来参加论剑大会,如果姑娘不介意的话,我捎姑娘一程。”
昭天门弟子?
阿昔握住满半雪的手,顺着满半雪的力道翻身上马,状似不经意般问道:“昭天门现在才到吗?”
“昭天门距离旭阳派比较远,而且临出门前我师父生病了,就稍微耽误了几天,直到师父好全我们才快马加鞭赶过来。”
在满半雪的热情帮助下,阿昔顺利回到了住处。
等木门一合上,阿昔的脸色瞬间凝重下来。
阿昔将竹筐放到墙角,没心思去烧热水,草草用冷水梳洗了一番,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躺在床上,不断回忆着那位前辈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件事。
那位前辈自称是“昭天门长老,贾言”,莫非是……
假言?
如果那位前辈是受邀前来参加论剑大会的江湖人士,根本不需要刻意编造假身份和假名字。
她这么做,十有**是因为她的身份和名字有问题。
她到底是何人,为何会突然出现在那座山上?
目的是什么,是不是想要对旭阳派不利?
就在阿昔心乱如麻的时候,门外有人重重拍打她的门。
阿昔拿起一件外衣披在肩上,走去开门。
大门一开,阿昔还没看清门外站着的人,就先听到了谢师姐刁蛮尖锐的指责声:“好啊,阿昔,你果然在屋里睡懒觉。你知不知道今天医馆有多忙。”
“符师弟,我就说吧,她昨晚什么事情都没有。我看啊,她的脾气是越来越大了,就因为我爹昨天让她去摘红毛草,她今天就敢不去医馆。”
阿昔气急:“师姐,你怎么可能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