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定格在最后一个异变者混杂异种的狰狞、人类的茫然、恐惧与不敢置信的脸上。
会议室里没人说话。
生物科科长调出了第二段视频。
视频画面是一个封闭的监闭室。
手脚被限制住的实验者惊恐地盯着画面上方。
画面上方,缓缓伸下来一只机械手臂,泛冷光的机械手中夹着一团东西。看起来像黑糊糊的石油,却又垂着一条反射寒光的细长骨尾——那是一只寄生种。刚刚从孵卵皿腹部破体而出,尚未来得及寻找寄生体。
机械手松开了。
寄生种如抱脸虫般张开顶部的肉质金属,精准地扑到活人身上。紧跟着,那条长长的,锋利的骨尾就扎进了人的脊椎。先前恐惧到尖叫的活人,在被骨尾刺中的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行动,只触电似的,站在原地。
寄生种紧紧吸附在实验者身上,打远处看,就像一块黏在衣服上的金属假水。
但这团金属假水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最后,它整个儿钻进了活人的身体里。
等到它完全钻进去后,“实验者”停止了触电般的颤抖,呆板地站在原地。过了一会儿,“实验者”向前走了一步,就像实验开始前一般,惊恐地叫了起来。
生物科科长暂停视频,将画面定格在寄生种钻进人体的一幕。
“寄生种在母体发育完毕后,通过吸收母体获取初期自由行动,寻找寄宿体的能力,”生物科科长道,“等到寻找到寄生体,它们的尾针会分泌出麻痹神经的毒素,随后钻进人体,将自身的细胞分散,随血液循环,进入到寄生者的身体每一部分,污染并同化寄生体的所有细胞,从粒子层面进行生物重组。在这一转化的阶段,被寄生者会失去被寄生过程的记忆,保留一段时间的正常人类行为——这是我们熟悉的寄生种寄生方式。”
“那比起来,还是被钻进喉咙往胃里产||卵恶心一点……”一位军官嘟哝了一声。
旁边的军官朝他翻了白眼,意思是“少看点旧纪元的影视吧你”。
台上的生物科科长严谨地:“异形系列电影虽然只是旧纪元的虚构电影,但通过辅助管将卵产进人类胃里的异种在异种族群里确实存在。异种硬甲目下的三十六个低等族群就有类似的繁衍特征。在长期蚕食人类前线的过程中,由于宇宙真空环境温度较低,它们选择将卵产在俘虏的人类体||内。不过,相比电影里的异形,这三十六种异种更接近于一种宇宙蝗虫,只是普通蝗虫将卵产在干旱温暖的土地里,而硬甲目异种将卵产在人体||内部,并且一次能产下上千颗卵。正因为,硬甲目异种的产卵数目是寄生种的三到五倍,我们认为,双方不属于一个大目……”
后勤部部长不得不打断他:“好了,谢谢您,列夫基尼亚同志。但我们现在真的不需要知道有哪些异种是通过辅助管往人的胃里产卵,更不需要探讨寄生种和硬甲目异种的生物差异。劳烦您继续本次会议的议题。”
“好吧。”
生物科科长列夫基尼亚遗憾地耸肩。
“总之,以前出现异化,我们可以发现,异化个体都是被寄生种寄生过——或者被高等寄生种控制过的。”
“但是——”
生物科长列夫基尼亚的神情陡然严肃起来。
“在最近半个月,异化频率不断增加,甚至,就连从未接触过寄生种的同志也出现了异化现象。”他说到这里,会议室里的绝大多数人都没什么神色变化,显然早已经知道了这个被严密封锁,防止恐慌的消息。
然而,生物科科长接下来说的话,还是让他们脸色齐齐一变。
“经过对所有血样进行反复对比,我们确认,人类已经被全部寄生。任何人都有可能变成异种。”
这个消息超出了原先的预想,一位军官沉声问:“什么意思?”
“请看这组血样图。”
生物科科长一伸手,光屏的画面变了,一连串放大无数被的血液样本出现在众人面前。生物科科长将样本逐一划过,一开始,众人还看不出来有什么具体差别,但随着一组组血样往上移动,众人的脸色就逐渐难看了起来。
黑点。
随时间推移,血液样本里逐渐出现了一些细小的黑点。
画面里,研究部明显已经用上最高倍数的生物显微镜,才捕捉到这些细小的黑点——它们无限逼近粒子层面,已经人类科技的边沿。这些越来越密集的黑点,分布在人类的血液里,就像……就像血液里有无数密密麻麻的虫子!
一时间,会议室里呼吸变得无比沉重。
鸦雀无声。
许多人头皮发麻地看着自己的血管,只觉得里边流动的,不再是血液,而是无数密密麻麻的虫子。
“嗨,轻松点,伙计们,”生物科科长努力和缓气氛,“还不至于非常严重。”
后勤部部长抽了抽嘴角,指了指投影出来的血液样本。
“你都跟我们说,我们身体里全他妈都是虫子了,还他妈说什么不至于非常严重。”
“不是虫子,”生物科科长纠正,“虫子与微生物在生物学上不是同一个分类。目前我们还不能确定这些东西在病理学上到底应该怎么分类,只能先猜测是种类似异种寄生细菌的存在。而人体本来就寄生有自身细胞十倍以上的细菌,理论上来说,只是单纯多一点儿乱七八糟的细菌,也不会到非常致命的地步。”
“那是理论!”后勤部部长简直要被这神经病搞疯,“理论上你还能徒手捏核炸||弹呢!”
生物科科长还想说什么。
律茉敲了敲桌面。
生物科科长只能遗憾地放弃就“寄生菌”问题的深入讨论,一点屏幕,调出了另外的一段视频。
正是第三阶段战争正式爆发,母巢发射孢囊雨,孢囊雨通过大气层进入人类星球的画面。
画面上,孢囊雨在经过大气层的时候,外表层与空气摩擦融化,融化后蒸腾的血雾,将天空晕染成了一片令人不舒服的血红色。
这种血红,在星球的天空持续了很多天,直到雨水将其冲刷干净。
“母巢对联盟第三阶段的进攻,不仅仅是寄生种。”生物科科长说,“我们认为,之前的那场孢囊雨,除了携裹寄生种外,还携裹了一种从母巢而来超出我们现有观测水平的微小细菌——这些东西扩散在大气层里,需要和灰尘凝结在一起,才能借助雨水进入星球的循环层。因此,在异变初期,没有出现非寄生异化现象。但随着正常的天气变幻,这些细菌越来越多地落到星球地表,随之进入人体内部,从而引发了‘非接触性异变’——帮助我们确认这一点的是生命学派的X-14的基地。他们将携带母巢样本的星舰搞回了银河星,导致整个森得亚雨林的水系受到前所未有的污染——现在那里的动物都变成了异种。”
“异种细菌本身不算特别致命,但配合母巢传来的特殊声波,就会产生‘无预兆异变’。”
会议室里的自由军负责人和军官的心骤然沉了下去。
连日来的困惑得到了解答,但是真相的揭露并没有让人轻松下来,相反,更加沉重的阴云笼罩在了所有人头上。
距离孢囊雨降临到现在,已经过了几个月的时间。
按照这个速度推算,除去某些完全干旱,连地下水系都没有沙漠地带,其余区域的人类,都已经遭到了污染——全部人类都遭到了污染,都遭到了寄生,难道他们能杀掉所有人类不成?
会议室沉默了片刻。
一位军官紧皱眉头,问:“我们有没有办法辨认谁会异变,谁不会异变?每天抽血观察吗?”
“不行,”生物科科长摇头,“异种因子在血液内具有流动性,抽取样本观测分析,无法准确判断异变。”
陆续又有几个人提出了不同的办法,都一一遭到了否定。
“就没有一个可行的办法?!”有人焦躁起来,火||药味直冲会议室的角落而去,质疑道,“不是号称什么跨世纪天才,连异种细菌扩散都没发现?现在还连个像样的检测办法也拿不出来?”
台上的生物科科长顿时皱起眉。
他刚要出言反驳,会议室里就响起一片猛然起身的座椅带翻声。
——原先呛声的那位自由军负责人不正常地涨红了脸,两眼上翻。他双手死死扼住自己的咽喉,手指越缩越紧,眼看就要自己将自己活活掐死。
“你做什么?!”
一名名自由军军官抽出枪,指向会议室的后方。
银翼家主直到此刻才将视线从他的伴侣指尖移开——在此之前,他一直专心地玩着律若的手指,仿佛能玩到末日降临,人类灭亡。
“我做什么?”
银翼的掌权者略映灯光的黑眸,泛出一点泠泠的蓝意。
自由军的负责人双脚在地上死命乱蹬,喉咙里发出怪异的声响,旁边的人抢步过去,却死活掰不开负责人扼紧自己咽喉的手指。
“诸位好像没认清一件事,”异种轻柔地,“这是我的律先生,不是你们的雇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