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玉管纷纷古拙无光,却给人一种凛然不可亵渎的气息。
庄夭夭“嘻嘻”一笑,将玉管往空中一抛,玉管周围扩散出层层波纹,四野的路径一下子变了,数步开外,出现了一个凶雾缭绕的漩涡,里头传来尸山血海的气息——被封在当年的结界!
原来这只玉管,竟是用来开路的。
它可以拓开一条通路,引着人从真实的人间,穿过怨气漩涡,最后走向被封禁了时间的结界中。
庄夭夭看着被行队押送的阿织,忍不住笑了。
三年来,每一个嫁新郎的夜,她都会开这样一条通路,让新郎官坐在轿子里,被抬入她当年葬身的结界中,谁让天下男人都是负心汉呢?
她恨极了负心汉,她觉得他们不该活。
本来,她不想害人的,谁让那几个修士非要招惹她呢?
她这只鬼,没什么旁的本事,生前会蛊惑人,死后重操旧业,也只会蛊惑人。她为这些招惹她的修士设了一个局,把他们拽进她的怨气涡里,让他们一步一步成为家中有妻,外间养着娇花的负心郎,就像当初的梅松照一样,而她自己,就是那只外头的娇花。
这些修士入了道,自诩半仙,可又有什么了不起呢?还不是禁不住女鬼诱惑,被一抬喜轿抬去了漩涡中心。
漩涡中心是三年前的结界,并非这世间之地,去了那里,魂留身不留,任凭你修为再高,再厉害,待得久了,都会魂身分离。
听说魂身分离很疼的,不过,那都是这些负心汉应有的报应。
今次却很有意思,进入怨气涡的这个奚家公子俊俏极了,单看模样,该是天底下顶顶风流的人物,可他的心却这么小,小得只能装下一个人。
她于是有点羡慕他的心上人。
正因为这点羡慕,庄夭夭一时间起了玩心,她下场不好,死得很惨,这些修士平白无故来招惹她,她凭什么要让他们有好下场?
他不是喜欢那个仙子吗,他们之间羁绊这么深,她既无法蛊惑他,逼迫他移情,那么生离死别,不一样是拆散么?
反正她是一个女鬼,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干点坏事天经地义。
所以今夜,她想了一个有趣的法子,她没把通往漩涡中心的鬼路开在嫁新郎的路上,而是开在了阿织赴刑的这条路,轿子会抬着奚琴,远离这个怨气涡,越走越远,直到彻底跟他的仙子分离,而阿织则会进入结界,彻底堕于混沌,与前面几个负心汉一样,慢慢魂身剥离而死。
到那时,她定要躲在暗处,看那位俏公子为他的心上人痛不欲生。
她一个女鬼,以怨气为生,看负心汉遭报应,平她心中怨气,看痴情人死别离,也平她心中怨气。
想到这里,庄夭夭简直开心极了。
庄夭夭的目光落在阿织身上,“嘻嘻”笑了一声,瞳孔一下被怨气染黑,变得幽怨无比,黑意又很快褪去,回到黑白分明的样子,她说:“嫂嫂,路开好了,我们走吧。”
说完,她就跟在行队旁边,甩着帕子,踮着脚,一步一步走得轻盈,嘴上也高兴哼起了小曲,却不是她常哼的那首,“一步相别离,两步生魂分,三步跨阴阳,生生世世不再见……”
鬼路崎岖,缩地成寸,一步抵过千步。
转眼间,浓雾形成的漩涡已近在眼前,透过雾气望去,能够看到结界中的尸骸,孤月之下有一座孤坟,冲天的鬼气在风中盘旋。
庄夭夭催促道:“快进去吧。”
话音落,行队最前方的京官先一步迈入结界,紧接着是官差,这些“人”一入结界,身形就很快扭曲,在大雾中化为丝丝缕缕的怨气。
轮到阿织,她如以往每一个修士一样,或许早在磅礴的怨气迷失自我,无知无觉地踏上前路。
庄夭夭喜悦地盯着她,忍不住在心中默数她的步子。
然而就在通往结界只剩最后一步时,阿织忽然停住了。
她别过脸,看向庄夭夭。
木然的神情一扫而空,她的目光有穿透夜色的冰冷。
下一刻,她脖间的枷项一下爆裂,不等庄夭夭反应,一道自她识海中生出的剑芒激射而出,穿过漫天的鬼气,直接向庄夭夭拂荡过去。
庄夭夭根本来不及反应,眼见就要被阿织的一式“问心”劈中,她手中的玉管忽然无风自起,径自接下了阿织的剑招。
直到玉管发出一声闷响,庄夭夭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一边惊异于阿织竟会在这浩瀚怨气中醒来,一边召集起了她所能操纵的所有鬼气,再沼泽上化为怒涛,直接朝阿织冲去。
怒涛还没碰到阿织,一把折扇凭空出现,扇骨抵住鬼袭,怫然一震,鬼气直接散作虚无。
奚琴不知是从何而来,掌心还扼着一只怨气,这只怨气正是梅宅那位管家的化身,种种怨意皆为鬼食,奚琴并不留情,径自折断怨气的脖子,灰黑的气念惊叫着,散如云烟。
折扇很快御起屏障,他一身红衣落在阿织身侧,想也不想便把她拽来身边,本打算趁这片刻喘息,调笑着问一句,仙子怎么先我一步违誓了呢?
然而看见阿织尚未完全清醒、被怨气搅扰到近乎无措的神色,他忽然放下了他那些无谓的花架子,只说:“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