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祎年纪比沈如絮还小一岁,今年正好十四。也不知昨夜去做了什么,这会儿哈欠连天。
年氏扭头横了眼这个儿子,沈文祎才稍稍站直些。
等沈老夫人上香祈福后,众人跟着跪拜磕头。一应结束,沈如絮与祖母打了个招呼准备回自己的凝绡院。
沈老夫人问:“你们几时去青柞山?”
青柞山是范家墓地,沈如絮的母亲就是葬在那里。
一个妾室没有资格进祠堂享受香火,因此沈如絮母亲去世后葬在城外。后来范伯州高升,将妹妹的坟墓迁进范家墓地,沈如絮每年都会去祭拜。
起初只是悄悄地去,后来沈老夫人知晓也没说什么,她索性放开了。这几年清明,她都会准备祭品跟兄长沈文轩一同去上香。
沈如絮道:“等会就去,阿兄已经在门口等我了。”
老夫人点点头:“去吧,看天色要下雨,记得带上雨具。”
“是。”
回凝绡院,沈如絮吩咐婢女收拾好东西,随后出门。
经过前院天井时恰巧遇到父亲沈桓。
沈桓见她一身素色装扮,随口问了句:“做什么去?”
“父亲,”沈如絮福了福:“去给姨娘上香。”
沈桓听后短暂地愣了下,摆手道:“去吧,路上小心。”
说完,他抬脚就往杜姨娘的韵雪院去了。
沈如絮站在路口,安静看了会沈桓的背影。
沈桓这样的人,即便不惑之年也依旧风度翩翩。留着把京城时兴的短美须,眉目英俊,想必年轻时迷倒过不少女子。
她母亲便是其中之一。
沈如絮的母亲范玉瑶出生于武官之家,虽是武将之女,却自小喜爱琴棋书画,更是仰慕那些风流才子。
因此,当年状元游街时,她一眼就看中了骑在马上的探花郎沈桓,还给他丢过手绢。
沈桓接了,抬眼见是个英姿飒爽、容貌艳丽的女子倚在窗口,也顿生情意。
两人发展很快,才不过三个月就已私定终身。然而沈桓与她海誓山盟后,却为了家族利益娶了别的女子为正妻。
这个消息令范玉瑶伤心欲绝。
那时,范伯渊只是个小小中郎将,妹妹受欺负他没法跟一个伯府世子讨公道。况且范玉瑶已经有身孕,为了孩子不得不委曲求全给沈桓做妾。
沈桓承诺心里只爱她一人,以后定对她的孩子好。
可是,他食言了。
范玉瑶死后没多久,沈桓另纳新欢,早就把她的一双儿女忘得干净。
她的母亲爱慕沈桓一辈子,终是真心错付。
沈如絮看了会,直到沈桓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处,她才收回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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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沈老夫人预测,今日下雨。
沈如絮与兄长在山脚下了马车,两人沿着蜿蜒小路而上。所幸雨势不大,走了约莫两刻钟到地方。
范玉瑶的坟墓崭新,因三年前才迁过来,周围还种了许多植被,绿树成荫,景致优美。
可见,范伯州有多疼爱他这个妹妹。
沈如絮跪在母亲坟前也没什么话说,磕了三个头,上了两炷香。
倒是沈文轩说得比较多,从他春闱说到中进士,又说了跟傅家嫡女定亲的事,还祈求保佑入仕顺利。
沈如絮静静听着,视线透过薄薄的雨幕望着朦胧山岚。
雨渐渐下大,兄妹俩祭拜了会,准备下山。
沈文轩道:“从西边下山好走些,我先去驾马车在半山腰等你。下雨路滑,絮絮你慢点。
“好,阿兄也小心。”
沈文轩留下小厮和婢女,自己撑伞先去了。
西边的山道稍微宽敞,马车能行至半山腰。但这条路绕得远,沈如絮提着裙摆缓慢走在小路上。
走了许久也没走到。
雨势越来越大,行路越发艰难,漫山雨雾几乎看不清前路。
她不慎滑了一跤。
“小姐,”婢女紫英说:“前头有座土地庙,我们在那躲躲雨如何?兴许大公子赶马车也没这么快。”
沈如絮点头。
一行人又往土地庙而去。
这座土地庙没多大,连门都没有。四根廊柱立在石阶上,入眼就可见一对雕塑老旧的土地公和土地婆。许是很久没人来这了,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
沈如絮寻了个干净的地方站好,她裙摆已经被打湿,还沾了泥,整个人显得有点狼狈。
就在她低头整理衣裳之际,余光瞥见又进来几人。
抬头一看,愣了愣。
陆亭知也愣了愣,竟不想在这遇到她。
他发现每次碰见这位沈家小姐都有新感受。此前清高和明艳的模样不复,这会儿略显落魄。
甚至......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在她脸上看到几丝窘蹙。
沈如絮确实有些窘,她并不想这副样子被人瞧见。
尤其这人还是陆亭知。
况且......她视线落在他干净整洁的衣袍上,也不知他是怎么走路的,居然半分不显邋遢。
这么一对比,沈如絮无形中落了下风。
她很不爽。
这一不爽,脸上神情就懒得遮掩。只沉默地福了福算是打招呼,然后疏离冷淡地背过身。
陆亭知脚步一顿。
她这是......给他摆脸色?
默了默,陆亭知走过去。
“沈二小姐。”
他目光笔直而肆意,像刺一样落在她身上。沈如絮转身:“陆世子有何贵干?”
陆亭知漫不经心笑了笑:“沈二小姐,欲擒故纵这手段对我不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