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你所愿。”派珀短促地笑了笑,垂下眼摆弄着通讯器,和司法的官员打了声招呼。做完这些她抬起头看向洛希,不知何时对方又望定了窗外纷丽的烟花,安静地思绪游离,双眼一眨不眨。
那张迷惘的脸上反映着烟花的不同色彩,却又显得那么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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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为期一个月的战后庆典中,塞西娜城中最忙碌的当属各路媒体。
在层出不穷的零碎新闻之外,有两件大事始终占据着新闻网站的头版头条,其一自然是市长大选的进展,至于另外一件,则是对前任市长兼战犯,罗伯特·迪兰的审判。
这两件事关系到前后两任领导人的命运轨迹,也代表着两个迥异的极端。洛希在赞歌与荣耀中走上了代理市长的位置,即使在演讲时提出了激进的政见,他的票数也水涨船高,眼看就能登上市长的宝座;而罗伯特却在万众唾骂中被判处了死刑,跌下耻辱的深渊。
“术”的临时行政点每天都能接到几百个电话,市民们在电话中催促着死刑复核的进程,使军事法庭感到了空前的压力。作为挑起战争的罪犯,罗伯特导致了几百万人的伤亡,数千万个家庭破碎,至于十年来在城中的罪恶,更是一笔无法翻清的旧账。
在民众的谩骂声中,的资产被逐步清点结算,纳入公共财政体系,用来支持将来的市政工程和社会福利的发放。这并非是“术”开出的空头支票,人们很快便领到了数目可观的战后抚恤金,随着清点继续,还有更多的补偿正在分发中。
曾经依附罗伯特的势力也相继垮台,仅仅半个月内,就有几百名富豪争相找到洛希,请求秘密谈话。洛希亲切地接待了他们,并雷厉风行地惩治了所有不肯接受他的条件的富豪,欢快的庆典旋律中,血色再次在暗中涂抹了塞西娜。
清除罗伯特的残余势力并不是容易的事,不过对洛希来说,这些也只是熟悉的日常工作。如同拆除一座庞大的城堡,罗伯特多年筑就的政商帝国在他手中有条不紊地坍塌,他精确地承托着滚滚落石,不让崩塌的声音惊扰人民。
人们无从得知政商两界的云谲波诡,他们只期盼得到一个确切的结果,以告慰在战争中死去的亲朋。终于,又过了一周后,在成千上万市民的督促下,军事法庭宣布罗伯特的死刑复核正式通过。
消息宣布之时,仍有多家媒体转播着法庭上的情况。有眼尖的记者注意到了旁听区域后排,头戴鸭舌帽、披着深色夹克的低调身影,那人与被告席上的罗伯特·迪兰遥遥对望,没用多久就认出了彼此。
记者们连忙挤到后排,对方却在他们赶到前就从侧门离开了。身穿囚衣的罗伯特望着侧门的方向,并未挪开视线,他已经比三周前消瘦了不少,只是深咖色的发丝仍然梳理得整齐妥帖,嘴角挂着平静的笑容。
这不是两位昔日挚友和仇敌的最后一次见面。在公开的新闻报道中,洛希亲手签署了通过死刑复核的最终文件,而不为人所知的是,那份机密文件末尾赫然印刷着一行小字——
行刑人:洛希。
派珀预料得没错,洛希没能放下那段往事,即便如他所说,那段过往早已不是他的执念。他从来就不是洒脱的人,不容易忘掉任何人和事,想要割舍过于沉重的包袱,就只能亲自斩断。
于是他去见了罗伯特,一袭漆黑的西装,黑色的领带和发绳。后腰插着的手枪被提前拆开检验,以娴熟的手法上了保护油,射击多轮测试过精度,又装进满仓的弹匣。
自从战争结束,洛希就不再动手杀人,以免弄脏自己的手,这项技术却从未被他遗忘。他站在关押最高级别战犯的牢房门前,抬腕验证ID芯片,脊背挺拔笔直,像当年的军校生,又像是参加谁的葬礼。
洁白的门缓缓敞开,耀眼的金黄色从门中扑出。这是一间极为敞亮的牢房,面积如同一座小型的温室花园,环形的墙壁上与曾经的市长办公室相似,贴嵌着特制屏幕,全息投影仪从穹顶洒下光辉。
这座牢房被设置成了庭院的样式,金色的银杏叶在庭院中纷飞,仿佛扑簌翅膀的蝴蝶。十几株银杏树环绕着雅致的院落,晶莹水珠在喷泉中溅起,树下喷泉边,摆放着一张黄漆长椅。
一片黄叶落在洛希的肩头,碎成闪光的粉末。洛希走进庭院,牢房的门在他身后关闭,他径直朝那张长椅走去,沉默地来到坐在椅子上的人面前,隔着一段距离站定。
“你来了啊。”罗伯特靠在长椅的一端,抬起头来笑道,那笑容竟然很和善。他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多年老友般自然地说,“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