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舍得把洛希一个人留在世界上,他想和洛希一起看着战后和平的塞西娜城……直到永远。
“这才是好孩子。”杀手笑起来,握了下他的手,又松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往前走去,“我先回去会议室看看战况,等洛希醒来我就回东5排练流程,争取死得自然顺畅,不被罗伯特怀疑。邓槐灵,别忘了答应我的那三件事啊。”
邓槐灵转过身,心事重重地注视着对方的背影,这也许是他最后一次在线下见到杀手了。对方的身影看不出萧索的气质,步履依旧轻快,那头艳丽的红发渐渐消失在走廊深处,被阴影吞没。
杀手的世界也够简单的,他想,不会为了过去犯下的罪行忏悔,也不惧怕即将到来的死亡。对方遵照绝对功利的眼光行事,冷酷地给人贴上“可以利用”和“废品”的标签,道德、友情、爱情,这些正常人推崇的概念在杀手的想法里从来都模糊。
那人甚至把自己也纳入计算的范围。邓槐灵很清楚,杀手心甘情愿地赴死,不是为了什么深厚的友谊,对方只是认为洛希的计划可行,而且洛希和邓槐灵能为这个计划提供的价值大于自己,仅此而已。从始至终,杀手心里就只有那个目标,只考虑达成目标最有效的做法。
像这样纯粹而毒辣的人,也会为了某个人而驻足么?杀手提出的第三件事是“防止医生做傻事”,或许医生……能说服杀手不继续走上绝路呢?邓槐灵怔怔地想。
*
人造阳光的余晖透过气窗,橙红斜影在走廊地面上越拖越长,直至完全消失。邓槐灵心乱如麻地在气窗下站了一个多小时,打开通讯器处理雁翎的各个小队负责人发来的汇报消息,同时监测战况。
其实这些领队都具有独当一面的能力,无论是在情报刺探、军备维修还是医疗急救方面雁翎都有相当成熟的经验,与“术”的军队配合得有条不紊,根本用不着他时时关注。
他只是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才把精力放在雁翎的事务上。邓槐灵不想走进背后的套间,也不愿面对醒来的洛希,一方面,他依然不能对洛希瞒着他制定自毁计划的事释怀,顾虑自己的愤怒可能会使恋人发觉异样;另一方面,他眼睁睁地看着杀手赴死,却不能坚定地劝阻……似乎跟谋杀没什么两样。
邓槐灵熄灭了通讯器的屏幕,心绪却久久不能平复。对洛希的愤怒、对自身无能为力又怀有私心的痛恨,仿佛交织缠绕的火焰点燃了他的理智,他几乎就要动摇,对洛希和盘托出,请求对方废止这个计划,他们再从头想起,一定、一定能想出别的方法来赢得胜利——
可是理智告诉他,已经没有别的方法了。只要他说出真相,“曲终计划”就会立即作废,不论是杀手、洛希还是他,他们中的任何一人都不可能在彼此牵制中死成。
身后响起门扇被推开的声音,洛希迷糊地揉着眼睛,趿拉棉布拖鞋走出来,乌发在肩头披散:“嗯?槐灵你还在这里啊。不知怎么回事,我刚才好像又睡着了……”
洛希话还没说完就被堵住了唇,邓槐灵用力把他推进门内,按着手腕抵在墙上深吻。洛希愣了下,困意消散了,他疑惑地看向邓槐灵的眼睛,对方野兽般的琥珀瞳孔里像是盛着暗火,那是无比炽烈、愤怒和迷茫的火焰,就像一只明知自己什么也做不到、却痛苦地虚张声势的幼兽。
邓槐灵很快就伸手蒙住了他的眼眸,不让他继续看着。洛希在一片黑暗中回吻着对方,感受到邓槐灵的唇瓣在他唇间暴戾地侵掠了一阵,逐渐下移,滚烫湿滑的吻经过脖颈,静静地停在锁骨上。
正当洛希不解对方为什么停止动作的时候,邓槐灵突然狠狠地咬了他一口,在锁骨间留下很深的牙印。洛希险些痛呼出声,却硬生生忍住了,微仰起头,睫毛隐忍地颤抖着,涔涔的冷汗从脖颈滑落。
邓槐灵仍咬着他不松口,洛希只好忍着痛楚抬起手来,温柔地覆在对方的后脑,沿着有点扎手的发梢轻轻抚摸。他能隐约感到藏在对方心里的痛苦与绝望,却不明白真正的原因,只以为是自己再度沉睡使邓槐灵担心的缘故,边安抚边说:
“不要紧,槐灵,我已经醒了。一切都会过去,我会让事情好起来的……”
他垂下眼睫,留恋地注视着他的小恋人,对方还不知道他制定了什么样的计划,不知道他就要离开了。洛希怅惘地想道,槐灵这个样子,怎么可能离得开他呢?他多希望离别的那天能来得晚些,只是……他们剩下的时日已经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