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眼眸,直视着所有人,“我隐瞒身份,是想让你们以为分会独立于任何政府,和‘术’没有关系,可事实上,槐灵是我的爱人,两者当然有关系。即便我用这种欺瞒的手段诱骗你们加入分会,你们也终有一天会发现的。”
“再说十年前那件事,我没有为你们提供应有的保护,使得你们十年间一直颠沛流离,不得不让孩子上战场。我想对小佳、对那些勇敢地战斗的孩子,以及你们所有人道歉,是我的失误,才造成了这样的局面,我会尽力修补。”洛希向前倾身,微微鞠了一躬,长发流泻下来。
守望者的人们讶异地望着低头的领袖,这跟他们预料中洛希的反应完全不同。那个傲慢冷漠的战争天才不应该派人对他们严刑拷打,逼他们说出其他成员藏身的地点,然后将所有的学者一网打尽吗?
如果“术”的领袖觊觎那些技术财富,这是最快捷的方法。
然而眼前的洛希只是诚挚地表达着歉意,他直起身来,眼眸里闪烁着一点潋滟的亮光,真诚而动人:“我知道你们现在不愿意做交易,但你们的安危问题仍然需要解决,我不会让小佳再回到战场上去。关于这个问题,槐灵向你们提出了一种交易的方案,我愿意提出另一种赠予的方案——”
“‘术’会派军队无限期地看护你们的住所,并且保证你们生活所需的各种供给。在得不到回报的情况下,我不能挪用人民的税款来充当你们的研究经费,只能自费为你们提供少量资金,就像对待当年的陈瑾年夫妇那样。
“这个提议对你们来说大概难以接受,你们绝不愿意活在‘术’的保护中,但我依然诚恳地请求你们,认真思考一段时间,再决定要不要拒绝。至少,把孩子们送到军队的庇护下来吧,就算二区再怎么贫苦,也不该让这些孩子从小受苦。”
阴暗逼仄的休息室内,洛希的声音像是清远的风铃,在铁床之间回响。他的音色温暖而坚定,似乎他站在那里,就能靠自身的气质建立起一个令人安心的国度,在这个国度里,春风慢慢地拂过竹帘前的铃铛,帘外一碧万里,绿浪成顷,所有梦想都能轻飘飘地乘风直上云霄。
“明明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目的也不纯,”内尔森看了眼小佳的腿,上面还有洛希包扎整齐的丝巾,“但我总有一种感觉……”
凯特看着洛希,也无可奈何地说:“我猜你跟我体会到的是同一种感觉……”
守望者的人谁也没有明说,彼此却心照不宣。他们的警惕性正在消融,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点,却无力阻止,毕竟,很难有人能拒绝一个为他们的悲伤而悲伤、想他们所想的人,好像一味药性柔和却麻痹神经的药物,让人感到被骗也心甘情愿。
——这是什么邪教头子?每个人心里,都回荡着同样的想法。
“各位意下如何?”洛希没有邓槐灵看穿他人心思的本事,不太确定地说,“要是有更好的安置方案,也可以提出来。”
“我们拒绝在‘术’的眼皮底下生活,这一条没得商量。跟政府直接打交道,就像把自己往火坑里推,我们不可能做这种傻事。”内尔森不容置疑道。
洛希闻言一怔,明亮的眼神黯了黯。意料之中地,他还是没能赢取守望者的信任,看起来“术”的领袖身份让内尔森敌视非常,在他离开的十年里,“术”在二区的名声跌到了谷底,不是他勤勉几个月就能挽回的。
“不过,我们还是愿意重新考虑邓槐灵的方案。”内尔森话锋一转,又说,“他设计了一个聪明又有可行性的方案,而你的态度为他提供了背书——本来在你的身份暴露以后,我们已经完全不打算与他合作了。现在,只要你答应分会名义上独立,并且不使用政府权力干涉分会事务,我们就还有合作的可能。”
“好,我向你们承诺。”洛希的眼睛里又浮现出期冀。
“那么,给我们三天的思考和表决时间,三天之后,如果守望者中的多数人都愿意合作,凯特和我会去赏金猎人分会找邓槐灵。”
内尔森一面说着,一面带领守望者的人从休息室里鱼贯而出,走到门口时忽然记起什么似的,转回身来看向洛希,挠着头有些生硬地说,“对了,有件事情,我也得向你道歉。刚才对你说的……不男不女那句话,希望你不要介意。”
洛希莞尔一笑,神色明朗,是朝霞旭日般的光彩照人:“你真的以为,我会在意这种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