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槐灵心满意足地沉沉睡去,浑然不觉那人也身受重伤,正死死地咬着另外一只手,忍住痛呼,让杀手将玻璃碎片从体内拔出。拉着他的那只手却很轻柔,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勾着他的掌心,宛如哄慰。
不知过了多久,周遭始终存在的颠簸停止了,那只手从他掌心抽出,对方俯身吻了下他的额头,离他远去。
凌乱的脚步声回荡起来,数不清的人喊着“快”,把他送进明亮而曲折的走廊。他闻到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然后一针管麻醉剂推进了他的身体,他彻底睡着了。
醒来时,他全身上下打着石膏和绷带,犹如墓地里刚刨出来的僵尸,一动也不能动。手臂上连接着输液装置,他努力通过绷带的缝隙向外望去,只能看见一片混沌的白色。
床边心率监测仪的声音吵得他心烦意乱,邓槐灵尝试着转动一下脑袋,却连这个简单的动作也做不到,只能盯着天花板发呆,耐心等待有人发现他醒了。
点滴即将打完的时候,年轻的小护士匆匆走进病房,帮他更换输液瓶,瞥见他睁开了眼睛,不禁大骇:“你你……你醒了?”
“我又不是死人复活,”邓槐灵笑了,愉快地发现喉咙还能出声,“有这么值得惊讶吗?”
“不是啦,是你的那位……恋人?”小护士惊魂甫定地抚着胸口,解释道,“你已经昏睡了快一个星期,他每次看望完你脸色都很凝重,身边跟着的又是我们东1辖区的后勤官。我想他一定是个大人物,你再不醒来,我怕他会把这家医院拆了。”
“所以刚才你是在庆幸医院逃过一劫?”邓槐灵扬了下唇角,又忽地想起重要的事,问道,“他来看我的时候,一般都说点什么?你有没有听见内容?”
小护士眼神躲闪:“他私下和你说话,我、我哪敢偷听……”
“撒谎,不偷听你怎么知道我们是恋人。”邓槐灵轻车熟路地揭破了她的谎言,“他都对我倾诉了些什么,说来听听?”
“哎呀,我真的不有意听到的!”小护士羞红了脸,“反正就是……就是你爱我、我爱你那一套嘛,肉麻死人了!当时我帮你换完药就走了,都没敢多待一秒。”
她踮起脚,把输液瓶上的插瓶针拔出来,换上另一瓶,听那个包扎得像粽子似的青年自言自语:“真可惜。”
“可惜什么?”小护士不解地问。
“帮我个忙,下次他来这里看我的时候,别告诉他我已经醒了。”邓槐灵没回答她的问题,又闭上眼睛,睫毛垂了下来,“我先睡了。”
“你……哎,喂!”小护士急得跳脚,门外却好巧不巧地响起了交谈声,几秒以后,年轻的男人走了进来,示意身边的后勤官在门外等候。
小护士只得打招呼:“您……您好。”
“嗯,你好。”洛希温和地笑笑,尽管他强打着精神,却难掩眸中的忧虑与憔悴,“今天又是你值班吗?他的情况怎么样?”
小护士根本不敢正面答复,甩下一句“您还是自己看吧”,便惊慌失措地跑了出去,留洛希一个人在原地发愣。
病房里静悄悄的,洛希伫立在床边,注视着邓槐灵的脸,倾听着仪器单调的声音,就这样缄默地待了好一会儿。
随后他取出上衣口袋里洁白的洋桔梗,放在唇边轻吻了一下,将这朵花插进床头的花瓶。刚才邓槐灵苏醒时无法扭头,自然没有看到,床头柜上的花瓶里簇拥着六朵状态不同的洋桔梗,从含苞待放、花瓣初绽,再到娇艳盛放、枯萎凋零,好像只用了一瞬。
这是第七朵洋桔梗,也是洛希来看望邓槐灵的第七天。
在这个星期里他常做噩梦,梦见邓槐灵在河的对岸,河水已经上涨到对方的腰际,他却无能为力,流着眼泪看对方向他微笑,被滔天的洪流吞没。
“还记得吗,槐灵?这是你送给Rosie的第一朵花。”洛希伸出沾染清香的指尖,轻轻抚过邓槐灵脸侧的绷带,“其实喜欢上你之后,我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等着你送我第一朵花,却不好意思说……可是现在我觉得,由我来送你也是一样的。”
他趴在床边,看着邓槐灵的侧颜,“要是你醒不来,我就接着送你,直到你欠我的越来越多,用一生也还不清。那样你就得永远陪在我身边了,不能跑掉,也不能反悔,谁叫你主动来招惹我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