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前提是,我们都要活着。”
内心有无垠的情绪如海潮般涌来,洛希感受到一种比刚才的欲望更浓烈的悸动,他想今天一定是太脆弱,才会在邓槐灵面前一次次红了眼眶。他慌忙眨眨眼睛让泪水消失,抓住了邓槐灵的手指。
“可是我不知道,对你来说我是不是那个正确的人。”洛希轻声道,“你……太好了,好得像是一场梦,我随时都准备着醒来。我怕有一天你会发现,我是错误选项,你内心深处爱着的其实是Rosie,那个完美无缺的仿生人。”
他有些不甘心地继续说,“我只在十年前和你匆匆见过一面,没有说过几句话,后来陪伴着你、安抚你的孤独的是Rosie,即便我偶尔浮现,也不过是代替他存在。你根本不了解我是什么样的人,拥有什么样的过去,不能不使我认为,这样的爱只是幻觉。”
邓槐灵缄默了片刻,忽然说道:“不是因为了解你才爱你,是因为爱你,所以想要了解。”
“强词夺理。”洛希小声嘀咕,却察觉心头压着的巨石变得轻松了些。
“明明是有理有据。”邓槐灵很坦然地说着情话,“你只需要流露出一点点魅力,就足以捕获我了,不需要了解那么多。这点魅力表达在程序里,影响着程序的抉择和判断,让Rosie成为特殊的仿生人,才吸引了我。试想,我难道会喜欢量产的任何一个仿生人吗?”
这个假设成功逗笑了洛希,他仰头亲了亲邓槐灵的唇角,引得对方在他光裸的腰线上掐捏了下,示意他老实。
“刚才是情感层面的说明,”邓槐灵条理清晰地说,“既然你很在意这个问题,不如再从逻辑层面证明一下。我认为Rosie是你,原因很简单。”
他用手指抚摸着洛希润湿的眼角,“假如这双眼睛被更换成仿生义眼,你觉得你还是你吗?”
“当然。”洛希点了点头。
邓槐灵的指尖在洛希脸上移动,微微向下,“那么,在这张脸的表面覆盖流体皮肤?”
“还是我。”
“喉结呢?”手指挑逗地滑过下颌线,停在喉咙的位置。
“不要耍流氓。”洛希羞赧地偏过头去,反应过来对方的用意,“忒修斯之船……”
“对,就是忒修斯之船。如果一艘船上的零件逐步被替换,直到最后,所有的零件都被替换过一遍,那艘船还是原来的船吗?人体大部分细胞每过几年就会更新一次,十年前的我和现在的我,是同一个‘我’吗?”
“但是……”
“我猜你想说,连你的大脑也受到了程序控制,不能拿这些例子类比。”邓槐灵观察着洛希的表情,了然地说,“那么,一名铁道工被穿透了头颅,他因额叶皮层损伤而性情大变,他是原来的他吗?阿兹海默患者,年复一年地流失记忆,他是否仍是原来那个人?”
洛希被连珠炮似的发问堵得哑口无言:“……你究竟是怎么想到这些问题的?”
邓槐灵扑哧笑了:“在发觉Rosie的真实身份是你的那段日子,我曾经研究过这类命题,早就想清楚了,要是你愿意听的话,我还能问你一百个问题。所以我说‘你就是你’,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回答。”
洛希愣住了。他没有想到,在自己消沉纠结时,邓槐灵也留意着他所关心的问题。而且,以对方粗放的性格,恐怕远远没有敏感到要思考哲学命题的程度,但是为了在某天向他传达“我已经慎重地考虑过了,仍然很喜欢你”的心意,邓槐灵便去查了资料。
“你身上有许多特质,跟仿生人时期一样。”邓槐灵的棕眸带了温存,注视着洛希,“都容易害羞,关心弱者,有时候狡猾,有时候张扬。”
“唯一的区别在于服从与不服从,或许拥有一个驯顺的仿生人是很舒心,可我并非罗伯特那类控制欲强的人。我希望我的爱人是完全独立的,你理当恣意地活着,哪怕和我争吵,也绝不要做我的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