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充什么好人?”月野香奈厌烦地皱眉,“你从来没关心过我,我也好好地长到现在了,由此可见,我从头到尾就和你没有关系。”
“香奈,别再发脾气了,你也看得出现在的情况十分紧急,从前的事,爸爸是有苦衷的。”
“是啊,十分紧急,”月野香奈点点头,轻蔑地看着父亲,忽而升高了语调,“那你还不赶紧跟着你那纯洁善良的小女儿去逃命,在这妨碍我干什么?少拿父女关系要挟我,你以为我会为了这种假惺惺的做派掉眼泪?别再自我感动了。”
她说得自己都不耐烦,转身要走,冲过去握住了门把。身后响起了月野胜疲惫的声音:“小时候带你去探望母亲,看到雪奈跳神乐舞,你吵着想学的事情,还记得吗?”
月野香奈脚步一顿,站在原地背对着父亲,略微低下眼来思忖着。她没说话,于是月野胜接着道:“我那时问你,是不是喜欢跳舞,你说是,天天套着美子留下来的旧裙子练习。”
“你跳起舞来很快乐,我心里想的却是,‘香奈这孩子喜欢不切实际的东西,可怎么办才好’?”他笑了一声,“我在工作,知道未来的十年,艺术行业将前所未有地凋零,因此我发愁极了,但又不想像我父亲劝告我一样,劝你成为一个实际的人。”
“这就是你为自己找的借口?因为我不够实际?”月野香奈双手环胸,冷嘲地盯着对方。
“或许是我不够实际,想拼命挣到大钱,为你搭建起足以天马行空一辈子的庇护所。”月野胜摇头道,目光落寞,“这些都不重要了,香奈,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美子和雪奈。”
“我……一生都没有什么成就,不能让你成为其他孩子羡慕的对象,可是你不必怀疑,我和美子,都是爱你的。”
沉默。月野香奈垂着头,良久地沉默。
她并未像亲情故事里描绘的那样嚎啕大哭,也没有抓着月野胜质问,仅仅是攥住了手指。她握着右手走到父亲面前,看起来很想揍他一记,却只是眉目紧锁,眼睛里充满恨意。
“走吧。”她说。
月野胜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我是说,我们离开这里。”月野香奈没好气地说,“但别在我面前表演父爱那一套,不要你无私奉献引开谁,那是傻x的做法。”
她回身向门边走去,月野胜领悟过来,脸上浮现了笑意,连忙起身跟上去,经过了明亮的窗户——
近处又一枚炮弹爆炸了,光焰照入室内,重重反射后将他的影子映在窗纸上;驻守高地的战斗型仿生人在毫秒之间捕捉到人影,骤然调转了狙击枪,扣动扳机。
枪声混在了爆炸声中,宛如一滴水流进海洋。月野香奈仍在奇怪父亲为什么没有跟随她,无意间回过头去,看见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子弹穿出男人的前额,挟带着脑浆飞溅出来,在空气中形成了扇形的血雾带。有几滴血落在月野香奈瞪大的眼睛里,将视线模糊成红色,然而月野胜、她的父亲脸上,还弥留着刚刚与她和解的笑容。
父亲对着她,费力地翕动了一下嘴唇。他说,“快跑。”
*
困兽之笼般的火焰中,邓槐灵左冲右突,他周围的土地都已被烧成了焦黑,每吸进一口滚烫的空气,肺叶便被灼得一阵刺痛,浓烟环绕在他的身侧。
唐刀浸满一层又一层血浆,因为没时间洗去而反射着殷红深蓝的光,最后成了诡异的紫色。他掂了掂背上的Rosie,仿生人软绵绵地趴在肩膀,最初还会作出应答,后来却随着一场场艰辛的战斗失去了声息,意识处在崩溃边缘。
稍有不慎,恋人就会撕开自己的喉咙。邓槐灵并不知道对方败给程序会是什么时候,但他一点也不畏怯,依然将致命的弱点暴露在他的仿生人眼前。
“Rosie,醒醒。”刚解决掉一队纠缠不休的战斗型,他所在的场地便被火势包围了。倒是没有蛛形坦克或别的仿生人愿意踏入这片火海,尽管火里痛苦异常,还是给他和Rosie留下了喘息之机。
邓槐灵把Rosie放下来,靠在一处没着火的屋角。仿生人费劲地睁开眼睛,黑沉沉的眸子里毫无神采,勉强支撑着道:“邓先生,你听我说,我有个计划……”
“正巧,我也有个计划。”邓槐灵边扯起袖子为Rosie擦掉脸上的污痕,边说道,“别告诉我你和我的计划恰好相反?”
“凭你一个人,不能安然无恙地抵达出口。”Rosie用双手握住他的手,邓槐灵就停止了动作让对方握着,“罗伯特感兴趣的是我,只要我现身的地方,所有的坦克与仿生人都会聚过来,刚才的战斗证明了这一点。因此,我们可以分头行动……”
“然后放任你一个人面对政府的火力,我落荒而逃?”邓槐灵顺口说,“用一根头发丝就能想到,你的计划真够蠢的。”
“……你想怎样,邓先生?”Rosie有气无力地看向他,“有没有比头发丝更高明的提案?”
邓槐灵笑了,抓过Rosie的指尖吻了吻:“我的计划和你的一样蠢。而且有条件约束,目前没办法实施。”
“那你还——”
Rosie有些气恼地开口,手腕却突然被什么套住了,“咔嗒”一声,邓槐灵牵着手铐的另一头,固定在被火烧弯的门框上。虽然制成门框的材料已经发黑,但想要挣断仍需要花费一段时间。
“现在,我的条件达成了。”邓槐灵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