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uck…”
月野香奈从湿漉漉的梦境中惊醒,从墙上流下的水渍沾到了她手臂上,满胳膊都是墙灰。她吓得一跃而起,踩下床去,小腿没入了水中:“操,都起来都起来,所有人快给我起床,淹水了!”
狭小的地下室内横七竖八躺着许多女孩,鼾声在灰蒙蒙的房间里此起彼伏,周一降雨日的雨水已经灌进了这间地下室,她们却仍死猪般在床架上昏睡着,抱着被子露出光洁的手臂和大腿,对环境毫不在意。
月野香奈骂了一声,打开手电,地板上波浪起伏,惨白的光束射向飘飘悠悠的内衣、推到底的空针管、用过的卫生棉与避孕套,雨水把一切混合发酵了,浸泡过的汗味充塞着鼻腔。
还好没有淹到床……糟了。她突然想起了装在背包里的药品,眼神一变,噼里啪啦地踩着水跑到另一头,果然她放在墙边的背包正被折断的衣架压着,后者泡了水,就这么倾轧下来。
她的心一寸寸凉下去,无力地双膝跪地,打开了背包,里面是从神明居盗来的,已经浸湿的几盒青霉素。玻璃小瓶被压得稀碎,她发狂般在其中翻找,任凭残渣划烂了她的手,从中拣出几瓶没碎的。
只剩三瓶了。月野香奈懊恼地闭上眼睛,攥紧了瓶子。接着她启用玻璃瓶,用针管吸取了溶液,爬上床架:“小南,起来打针了。”
睡在她头顶的女孩叫做南,床铺上散发着腐烂的臭气。在下铺躺着的时候,月野香奈时常能感到血腥味如垂落的藤蔓,在半梦半醒间扰动着她的脸,她偶尔会梦到南的身体融化了,皮肤和血肉组织粘稠地坠下来,拉出长长的丝。
南得的是梅毒,在塞西娜,尤其在她们这群贩卖身体的女孩间,这几乎是种流行病。如果有医疗条件的话,治愈率是100%——如果有医疗条件。
“姐、姐……”南发出了细若游丝的声音,挣扎着爬起来。枕头上团着一把一把的乌发,头皮糜烂之后,她的长发大多都脱落了。
月野香奈平静地抓住了对方满是脓疱的手臂,刺入针头。南一动不动地睁着漆黑的眼睛看她,好像感觉不到疼痛,又好像认为自己不在现实世界内。
“好了,继续躺着吧。”活塞推到了尽头,月野香奈抽出银色的针尖,“实在痛的话,去幻海系统玩玩。”她晃了晃一边最低档的头戴式设备。
“姐姐,今天下雨了吗?”南轻轻扭转了脖颈,看着墙上的雨水印记。
月野香奈“嗯”了一声说:“今天是周一。”
“我已经忘记时间了呢。”南微笑着感慨,“药……还够吗?”
“……”月野香奈盯着自己红肿的手腕沉默了一会儿,爬下床去,“这个你用不着操心。”
她踹开了一个漂过来碍事的盆,捡起湿淋淋的外套穿好,拎着背包便打算出门。南在她头顶说话:“姐姐,又要去当小偷吗?不要再干这种危险的事了,你会被打死的。”
月野香奈恶声恶气道:“闭嘴。”
“我的情况早就没救了,放在一年前也许有用,可现在,我的脑子不太清楚了。”南虚弱地说,“姐姐,我很感激你……”
“闭嘴闭嘴闭嘴!”她不耐烦地合眼蹙眉,“我说能帮你凑齐医疗费,就可以凑齐,哪来的废话,小贱人!”
南噤声了。月野香奈一肚子窝火地经过床架,溅了睡在低处的女孩们满身水,惹得地下室内尽是此起彼伏的叫骂声,她却没有留意,依然大步流星地走向楼梯。
神明居已经不能再去,她没有别人可以求助,只能恳求杀手帮忙。但是杀手很久都没有再回她的简讯,除了上门询问以外,似乎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顺着阶梯走出地下室,拉开生锈的铁门,面向苍白天光。整个塞西娜沉浸在大雨中,一街潮湿的霓虹闪烁,人类和仿生人撑着雨伞,三三两两地经过。
这座城市还是老样子。出门时懒得找伞,月野香奈把外套顶在头上,任由雨水将全身打湿,站在人行道边等着信号灯。
她没正形地把全身重量搁在一条腿上,另一条腿闲散地支在一边,哼着从娱乐场所听来的流行歌,撩起了垂在眼前的外套——
对面的人行道上,停驻着一个人影。
黑色的风衣,白色的短发,冰雕一般的面容。月野香奈颤抖了一下,后退了步,那人便跟着她前进了步,漠无感情地凝视着她,无形的压迫感隔着道路扑面而来。
白石槿,终于找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