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槐灵推掉任务陪Rosie过节的计划最终没有实施,仿生人一醒来便吓坏了,对管理员的伤势充满忧虑。Rosie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从医院回来之后,他寸步不离地看护着邓槐灵,不允许对方剧烈运动,外出活动自然也被禁止了。
窗外,人工降雪从新年伊始便停止,全塞西娜的积雪都在阳光下开始融化。邓槐灵困在狭窄的公寓里,只能依靠通讯器和电子邮件处理工作,却并不觉得乏味或焦躁。
Rosie每天定时为他更换绷带,涂抹药膏,将药片按餐数分别码在小盒子里,随时候命。他满意地观察到仿生人的目光时刻落在自己身上,虽然这么做有些混蛋,不过邓槐灵还是迷恋上了被Rosie担心的感觉,他总会有意无意地抱怨伤情,从对方那里索取一点关切。
配送仿生人为他们送来一个懒人沙发。邓槐灵讨厌家里摆满没有实际用途的累赘,何况他的公寓已经这么小了,可当他浏览网页看到广告时——那是一对情侣依偎在沙发上享受阳光,便不由自主地订购了一张。
邓槐灵意识到自己的某些原则正在被改变,但他任由这种改变发生。大雪初霁的午后,日光灿烂温暖,Rosie和他一起靠在懒人沙发上读书,是真真切切的“读”,Rosie从信息库中挑了本哲学书籍念给他听,于是邓槐灵十分钟后就睡着了,并且逐渐往下滑。
醒来时他身上盖着阳光气味的毯子,头枕着Rosie的腰窝。紫色的晚霞在城市上空燃烧,他困惫地支起身来,撞上了Rosie的目光,那双眼睛里饱含着慌乱、心虚,以及残留的几分缱绻,瞳孔在霞光映照中染上彩色。
一瞬间他有种错觉,眼前的仿生人似乎变成了一个鲜活的、被七情六欲控制的人类,然而这错觉只停留了短短几秒,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像被风吹乱的湖面恢复了平静。
邓槐灵朦胧想起,在雪夜中劈出那一刀的时候,Rosie的眼神也有些陌生。很难说清究竟是哪里让他感到了异样,但他一向洞察力极强,朝夕相处的人身上发生了变化,不可能一无所觉。
只是这种变化行踪不定,每当邓槐灵觉得自己捕捉到了什么,Rosie就会恢复温驯而茫然的模样,使他的发现落空。
他盯着Rosie看了两天,终于放弃,承认那些是自己因为期待而臆造的幻觉。Rosie依然是他最忠诚的伙伴,而他们之间的天然沟壑从来都没有缩小,一切宛如从前。
他很快也没时间来研究这个问题了,第三天邓槐灵获得了Rosie的外出准许,从清晨出门开始到深夜就没有回过家。事情堆积如山,除了联系入城名额发放的相关负责人,他还要拜访伊戈尔等许多人,应邀参加数不清的新年派对。
邓槐灵在城里没什么朋友,可这不意味着他不需要处理人际。相反,赏金猎人是最需要人脉关系的行业之一,由于工作中要接触到塞西娜的所有阶层、所有领域,所牵涉的关系网也是无比庞大的。
比如HOPE酒吧的老板娘罗拉,如果不是她提供的情报与帮助,某些任务会遇到重重阻碍,又比如这次邓槐灵替二区居民代为购买名额,从规定上来讲不允许这样做,所以他买通了负责二区事务的官员。没有人脉,在塞西娜几乎寸步难行。
邓槐灵的应酬并不算难,多数人非常愿意结交他,他要做的就是维持好这些关系而已。他把仿生人留在了家里,Rosie毕竟是战斗型仿生人,出现在派对上会引起主人的微词,只是邓槐灵握着酒杯在繁华区的宴会中游弋时,眼神总会透过玻璃,越过篱墙,投向他所居住的蜂巢。
他的目光因此沾上一些笑意,让他在酒会上显得不那么突兀冰冷。邓槐灵在想象那个小仿生人识别出酒精味道后气急败坏的样子,周围人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谁,只觉得眼前的赏金猎人今天格外温和。
*
Rosie独自坐在沙发上,有点担心地想着邓槐灵是不是在宴会上喝了太多酒。他的管理员伤口刚刚开始愈合,不能碰酒精,他警告过邓槐灵,可直觉对方不会听。
忽然门口响起沙沙声,他本以为是邓槐灵回来了,但那并不是人的脚步。Rosie起身,小心翼翼地接近了房门,转换至红外视野,门缝外攀着一小团东西,正坚持不懈地用爪子挠着门板——那是一只老鼠。
邓槐灵倒是叮嘱过“不要给任何人开门”这种话,Rosie思考片刻,逻辑告诉他门外并不是一个人,于是寂寞的Rosie欣然给老鼠打开了门。
那是只灰不溜秋的小东西,Rosie拎起它的尾巴,发现它由电子元件和拟真皮毛制作而成,本质上和他一样,都是假的。他很快想到这是一种信使,的天眼监视着地面和网络,因此要想传递些隐秘信息,最好的途径是通过缺少监控的下水道。
而老鼠是下水道常见的生物,伪装成老鼠能有效地掩人耳目,即使被发现了,里面的录音也会自动销毁。Rosie第一反应这是给邓槐灵的信件,可是电子老鼠扫描过他的ID芯片,机械地开口了:
“身份核验通过,仿生人Rosie,请确认接收月野雪奈传递的语音与图像信件。信件将在一次阅读后销毁,请保证身边无人后再进行接收。”
“我确认。”Rosie伸手关好了门,迟疑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