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莉担心地看了少年一眼,生怕陈无双恼羞成怒,出手教训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散修,陈无双的脾气她可再清楚不过了,从来吃软不吃硬最喜欢听奉承话,使起性子来连景祯皇帝赐婚的圣旨都敢在众目睽睽下撕毁,正想着开口劝慰几句,没想到陈无双不当回事地洒然站起身来,轻声道:“吃饱了就别耽搁,上路吧。”
他们两人一直没插话本就是引人注意的事情,吃饱了就走顿时把众人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太玄剑宗那名女子剑修抬头一眼,正好瞧见陈无双戴上斗笠之前的笑脸,嘶了口气皱起眉头,总觉得这面容俊朗的黑衣少年好像是在哪里见过,可他腰间连柄兵刃都没有,更没有储物玉佩之类能辨识身份的东西。
再仔细一看,与他同行的蒙面女子腰间,分明悬着一柄小巧精致的白玉小剑,这是东海孤舟岛弟子的信物和常用储物法宝,天下间只此一家别无分号,顿时想到了一个不太可能的可能,竟不由自主站起身来,目送两人走到树下解开缰绳翻身上马,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陈无双上了马没急着走,俯下身子爱惜地摸了摸马头,再抬起头来时笑得很和煦,手里多了一柄剑脊上一道笔直黑线的三尺长剑,气息如潮瞬息暴涨,随着马匹人立而起一声嘹亮长嘶,焦骨牡丹上青光乍现,一圈一荡,虚空突兀绽放一朵直径已经超过三尺的黑色剑气茉莉花,“太玄剑宗的师姐,光华盛放八百里洞庭的不是牡丹,瞧清楚了,是这朵清香茉莉。司天监陈无双谢过诸位千里驰援之情,就此别过先行一步,来日城墙上定有重逢时。”
说罢双腿一夹马腹往北扬尘而去,墨莉无奈地摇摇头,陈无双果然还是咽不下被区区一个散修轻视的这口气,朝惊得纷纷起身的一众修士看了眼,转身纵马跟上。
面馆外的棚子里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良久,那名太玄剑宗的女子剑修才回过神来,喃喃道:“我记起来了,去年曾在洞庭湖那场官卖上远远见过他一回,是无双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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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无双临走之前故意露了一手天香剑诀,逸散出来的气息雄浑深厚,那腰间别着两柄短枪的散修面如土色,少年的气息做不得假,是实打实的四境无疑,那看似随手而为的剑气茉莉,三个他也接不下来,一条响当当的汉子竟嗫嚅起来,“真是四境···真来了···”
女子剑修略微一怔,立即吩咐两名随行的师弟,“走,跟上无双公子!”
陈无双跟墨莉二人骑马在官道上转了个弯就停下来,接连奔袭十日,再好的马匹也受不住,眼下进了雍州境内就没必要再刻意掩饰身份,而且休战的一个月时间已过,城墙上的玉龙卫修士随时可能迎来漠北妖族不计代价的猛烈攻势,时间耽搁不起了,二人拍了拍从楚州一路骑乘而来的骏马将之放走,改为两道剑光经天而过。
快马加鞭需要两天的路程,御剑一天即可到达,雍州好像少有晴天的时候,到了夜里更是一片阴沉,已臻四境的陈无双还好说,仍是三境六品的墨莉却真气消耗不小,二人在雍州城外落下身形,往日由雍州都督麾下边军把手的城门四敞大开空无一人,穿过城门,就是谷雨曾经走过的那条宽阔街道,谢逸尘出兵也是由此路过。
陈无双一步一步走得很慢,墨莉跟在后面看着他几乎要融进黑暗之中的萧索背影,柔软的心中有一丝不忍,少年重重一声叹息回荡在城门洞里,顿住脚步等墨莉走到身边,牵起她手缓缓向前,呢喃道:“谷雨···应该就是从这里进的城,不知道她进门的时候有没有回头往南看过一眼,就这么一去不回了。她···她才刚嫁了人···”
墨莉心头一酸,眼角滑落的泪水就打湿了蒙面黑纱,她一点都不嫉妒陈无双对谷雨的感情,这
不是男女之间的爱慕,而是长久以来的一种难以割舍的依赖,少年出京的时候毫无修为,遇到难处险境都是那个身穿白衣面庞微黑的侍女挡在最前头,突然想起被黑衣老妇穷追不舍时,谷雨毅然决然解下储物香囊想要拼死断后拖延时间,求她以后照顾好公子。
回想起来才发觉,墨莉好像从没见过谷雨笑得很开心,要是她还活着,见到已经成就四境修为、斩杀南疆玄蟒的公子爷,应该会畅快笑一场,然后劝陈无双千金之子不坐垂堂,回京接任观星楼主吧。
可惜,不许人间见白头啊。
或许是心绪失落的少年猜到陈伯庸此时会在那道长达二十三里的城墙上,牵着墨莉的手穿过城门,径直朝北走去,雍州城很大,却不像九曲流香江穿城而过分割成十七八块坊市的京都,道路横平竖直如刀砍斧劈,路上除了两人的脚步声,就是偶尔传来的一两声狗叫虫鸣,很静。
陈无双幽幽叹了口气,轻声道:“墨莉,我···我来不及请苏昆仑去孤舟岛提亲了,想在谷雨成亲的地方跟你拜天地,你···”
黑裙少女浑身一颤,低头轻咬嘴唇。
“你要是觉得委屈,不愿意···”
墨莉收起上弦月,手里换了一截翠竹,借夜色掩饰脸上发烫的红晕,声音细不可闻,“这截竹子,仲平前辈早就送给我了。”
少年会心一笑,心里满是感动,不靠谱的老头说过,那截从太医令楚鹤卿家折来当剑用的翠竹,是司天监的聘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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